天蒙蒙亮时,西大街的石板路还泛着潮气,甑糕车已推到了巷子口。老刘掀开甄布包时,蒸锅里糯米裹着蜜枣,甜香热气飘地老远,这时他总是满脸得意地用糕铲轻轻地掖着蜜枣,若是路过不小心瞧上一眼,准得“掉进”蜜枣泥里。他女人王秀芬在对面支凉皮摊子,案板上黄瓜丝切得细如春雨,蒜水泼辣子的香气撞得人鼻尖发痒。
头一拨客人是开出租的张师傅,他总揣着俩搪瓷缸子。"老规矩,甑糕少糖,凉皮多辣。"他说这话时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屏,指头在玻璃面上戳得啪啪响。王秀芬把吃食递过去,瞥见屏幕里闪过"恋爱转账记录"几个字,嘴角抿出条细纹。
晌午头最热闹那阵,穿驼色风衣的姑娘在甄糕车前直跺脚:"叔,能微信代付不?我对象在城北开会..."话音未落,街角跑来个满头汗的小伙,运动鞋带散着,手里攥着瓶冰峰汽水。姑娘的埋怨被汽水瓶子冰得打了个颤,倒化成了眼窝里汪着的水光。
斜阳把影子拉得细长,老刘瞧着锅底最后一些甑糕叹气。卖韭菜盒子的赵婶凑过来,袖口沾着几片韭菜:"听说了没?卖豆腐脑那两口子离了。女的说男的把私房钱塞在精美的书皮里,整整八年没翻过那本书..."话没说完,王秀芬"当啷"摔了捞凉皮的笊篱,老刘脖子一缩,忙把蒸锅底刮得锃亮。
华灯初上,两口子收摊对账。王秀芬突然说:"晌午那姑娘,后来把汽水钱塞到我围裙兜了。"老刘数硬币的手顿了顿,硬币轻微撞击的声音在暮色里叮当响。"就像你当年非要把嫁妆钱添给我买这蒸车。"他声音混在晚风里,王秀芬似是没听见,利落地擦拭着切凉皮的砧板。
街角棋摊的“杀伐声”混着收音机咿呀的秦腔声,卖糖炒栗子的炉火明明灭灭。这市井百态里,情字原是最寻常的作料——有人嫌甜,有人怕咸,可灶上的火候,终归得自己守着。就像那甑糕离了柴火要夹生,凉皮过了醋要泛酸,男女间的分寸,全在日复一日的烟火里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