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滋北味,烹煮煎炸,每一道地方特色风味美食,都是一种人与自然融合而来的精华。
食物的灵魂,不止是美味,更是一种踏实的守候。它是最能引发乡愁的,似是故人,诉说着一方水土,一方人。
有的时候味觉很神奇,像时光机,每当尝到那份相似的口味,就开启了当时的记忆,哪怕尘封已久,哪怕即将遗忘。
对于双台人来说,一口蜷鱼酱就是这样一种味道。
双台,明成化年间立村,因村南有两座并列的大土台子,取名双台。原来是位于昌邑市区西北部的一个乡镇,现在已合并归于都昌街道。别看双台不大,在历史上却因芙蓉池而闻名。
据乾隆版《昌邑县志》记载:“芙蓉池,在县西二十里之永安。土人呼为西白池,中有废台故迹。多红白之莲,又产菱、芡、慈菇,多鱼虾,今花无存。池东有小岭,传云古芙蓉郡地(县志记载有误,古无芙蓉郡),然不可考。
历史上的永安村(古名蓉岸,因座落于芙蓉池岸,得名蓉岸。明末,众盼永得平安,改称永安)一带地势低洼,虞河、浞河在此积水为湖,因盛产莲藕,故名芙蓉池(芙蓉为莲花别称)。
唐武德初年,在此设华池县(“华”是“花”的古体,华池,即莲花池,与芙蓉池同义)。
唐代日本僧人圆仁入唐求法,所经之“芙蓉驿”(见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也是由此而来,明代又因之设立“芙蓉书院”,是昌邑历史上最早的书院,“芙蓉”由此成为昌邑的别称。
弘治十二年(1538),明宪宗朱见深第七子朱祐楎受封为衡王,就藩青州,这一带被赐为衡府藩田。衡王曾在池中台地建设亭榭别墅,成为昌邑名胜。
在昌邑的美食风物中,双台蜷鱼是一方水土孕育的独特印记。它并非真正的 “鱼”,而是当地人家再熟悉不过的小青虾,可这略带 “错位” 的命名里,却藏着双台老辈人最朴素的民俗智慧,让这小小的水族,从诞生起就裹着一层温暖的生活期许。
双台蜷鱼,既没有河虾的通透,也不及海虾的壮实,却凭着一身蜷曲的憨态和独有的鲜醇,成了刻在双台人骨子里的味觉印记 —— 它不是什么名贵食材,却是每个双台孩子记忆里,深秋最暖的那口家常滋味。
蜷鱼的 “蜷”,是刻在骨子里的模样。它比指甲盖略小些,通体泛着浅褐的土色,仿佛天生就懂 “藏拙”,一钻进河边的软泥里,便与芦苇根、水草屑融成一片。
鲜活蹦跳的小虾倒进竹篮,阳光洒在虾壳上,能看见细密的纹路,那是双台独有的水温与泥沙,给蜷鱼镀上的地域密码 —— 别处的河虾总爱舒展着身子,唯有双台的蜷鱼,像是怕冻着似的,一辈子都揣着几分娇憨的蜷态,也只有双台的水土,能养出这般带着 “土味” 的鲜。
明明是虾,为何称为鱼?经过咨询当地的一些老人才知道之所以称为鱼,而不叫虾,是因为老双台人忌讳 “虾” 与 “瞎” 的谐音,总怕这不经意的称呼坏了日常的顺遂,于是便有了 “蜷鱼” 这个讨喜的名字。
“蜷” 音近 “全”,暗合 “全余” 的吉祥寓意 —— 就像年画里抱着大鱼的胖娃娃,盼的是日子圆满、年年有余,双台蜷鱼的名字,正是将这份对生活的美好祈愿,悄悄融进了三餐四季的烟火气里。
走在双台北部的村落里,若听见老人念叨 “今天拌蜷鱼吃”,那语气里的欢喜,不只是对一顿美味的期待,更是对安稳生活的知足。
这份让当地人惦念的美味之所以独特,根源全在双台北部那片特殊的水土。
从原乡驻地往北三十里便是海岔子,由于地势低洼,所以有大量的涝洼地,独特的地理地势,使水流在这得以聚集,所以沟渠到处是水,大量的芦苇也得以生长,成为了当地的一道景观。
这里是咸淡水交汇之地,河流与海水轻轻相拥,带来了丰富的浮游生物与矿物质,也造就了独一无二的生态环境。
此外,这里的水体盐度约在 0.5‰-3‰之间,恰好处于淡水与海水的过渡区间 —— 比纯淡水多了一份海味的鲜,比纯海水少了一份咸涩。
这种特殊的水质,让双台蜷鱼体内积累了更多的谷氨酸(鲜味物质)与甘氨酸(甜味物质),同时外壳中的钙、磷等矿物质含量更低,造就了 “壳软肉嫩、鲜而不腥” 的特质。
对比普通淡水青虾,双台蜷鱼的虾肉含水量更低,蛋白质更密集,嚼起来既有弹牙的质感,又能快速释放鲜甜,这便是 “一方水土养一方味” 的最佳证明。
巧合的是,当地声名远扬的双台鲫鱼,也共享着这片水土的馈赠,二者同饮一汪水,同吸一方养分,才各自养出了与众不同的鲜嫩。
当地对双台蜷鱼的烹饪,看似简单却暗藏巧思,腌制成酱是对其风味的极致发挥。
这种小虾因为形状太小,单独成菜感官一般,所以当地人会把它做成酱。
每年霜降前后,是双台人腌蜷鱼的好时候。这时的蜷鱼攒足了秋膘,肉里带着一丝清甜,用花椒盐水腌透了做成酱,能从深秋吃到来年开春。
制作也很简单,先把水中加入花椒,姜片,盐烧开,凉透后放入小虾,装在瓶子里密封即可。
发酵过程中,虾肉中的蛋白质会分解为氨基酸,鲜味大幅提升,同时产生独特的酱香。过几天虾的颜色就会慢慢变红,储存一段时间就可以食用了。
说起双台蜷鱼酱的吃法,双台人总有自己的 “经典配方”。最家常的莫过于用蜷鱼酱拌大葱 ,葱的辛辣与酱的咸鲜碰撞,一口下去满是清爽;或是拌入脆嫩的白菜心,甜脆的菜心裹着细碎的虾肉,解腻又开胃。
而 “蜷鱼酱炒鸡蛋”,更是刻在许多双台人童年里的味觉符号:热油下锅,蛋液与蜷鱼酱快速翻炒,金黄的鸡蛋裹着褐色的酱粒,香气能从厨房飘到巷口。
盛一勺拌在白米饭里,虾肉的细嫩混着鸡蛋的软滑,每一口都是扎实的满足。对双台人来说,哪怕长大走了再远的路,想起这味道,舌尖仿佛还能泛起熟悉的暖意。
双台蜷鱼的美食价值,还在于它与一代人童年记忆的深度绑定。
许多双台人回忆童年时,都会提到 “蹲在灶台边等蜷鱼酱炒鸡蛋” 的场景:母亲在锅里翻炒,香气顺着锅盖缝隙飘出,孩子踮着脚张望,等第一口热菜拌进米饭,那种满足感至今难忘。
这种 “味觉 + 情感” 的双重记忆,让双台蜷鱼超越了食物本身,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故乡与游子的纽带 —— 如今许多在外打拼的双台人,会特意让家人寄一罐蜷鱼酱,想家时尝一口,便能找回熟悉的故乡味道。
双台蜷鱼从来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却凭着民俗里的巧思、水土里的滋养,以及家常里的味道,成了双台人心中难以替代的珍味。
它藏着一方水土的记忆,也裹着一代人的童年,就像 “年年有余” 的年画一样,在岁月里静静诉说着生活的美好与温情。
双台蜷鱼,这只海淡水间的 “小精灵”,早已超越普通食材的范畴,成为承载当地文化记忆与味觉传承的载体。普通的食材,独特的风味让蜷鱼成了当地一道独有的美食名片。
延伸阅读:
芙蓉,荷花、莲花的别名,亦作“夫容”,又名“芙蕖”,或称“菡萏”,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水生植物,其因清丽之貌而多次出现在诗词歌赋之中。
与其他花卉相比,芙蓉出于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色彩明艳,香远益清,形成了独树一帜的美感。从对芙蓉外观的自觉描绘,到衍生出的爱情象征,再到佛教传入,芙蓉作为宗教中的圣花又被重新赋予了高洁、清净、神圣的内涵。
它作为一种自然意象活跃于古代文人创作当中,多见于诗词歌赋。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芙蓉也曾多次出现在诗歌当中,且随着时间的发展其意象内涵不断丰富。例如三国曹魏著名文学家,建安文学代表人物,魏武帝曹操之子,魏文帝曹丕之弟曹植就创作的《芙蓉赋》。
清代乾隆年间学者孙乾元也有《芙蓉池赋》一文,辞藻华美,意境优雅,堪称昌邑历史上第一美文。
鄑水旧都,芙蓉荒渚,盖帝子之长洲,而王孙之别墅。观其北通渤海,南挹浮塘,虞河萦回而奔注,瀑沙喷欲而汪洋。一碧万顷,水色天光,地远胜夫印渚,味岂侔乎濠梁。
则有甄城贵胄,衡府名王,扶轮承盖,选胜撷芳。起水榭,构风亭,曲房窅窈,飞阁峥嵘,横波却月,左拂右萦。槛倚长虹,通湖心之一径;窗悬瀑布,暗稻陇之千町。
历历晴川,莺宛转以歌树;萋萋芳浦,渔欸乃以扬舲。染房栊之四面,天垂卵色;添雨水之半篙,波蹙鱼鳞。月疏而镜彩,谷纹隐映素幙;风细而帘钩,檐网遥动青蘋。尔其朱光方丽,泽草争妍,回塘滉漾,长沼清涟,奇葩茁发,秀色天然,红衣楚楚,翠盖田田。
辞雕饰而弥工,擢淤泥而不染;试出水之新妆,呈临波之笑脸。婀娜舞态,扶绿漪以全低;飘渺喷香,扬清风而更远。巧披五色之图,羞拟六郎之面。擎玉露之团团,落丹霞之片片。惊翡翠兮交飞,睡鸳鸯兮灿烂。
龟成巢而文列,嫩叶方齐;鱼吹浪而痕圆,低枝微颤。花钿寻来,吴娃惭冶;铅华拭去,越女含羞。或交柯而并柎,亦晨吐而暮收。朝日方升,雾敛千层之碧浪;夕阳返照,光摇十里之朱楼。早霁则晓镜初开,靥盈盈以乍洗;微雨则明珠欲泻,泪涔涔以将流。
依幂赏庾君之伟丽,集裳吟楚客之离忧。及夫红房坠粉,白羽飘烟,才看水旦,旋放木莲,锦城日耀,花坞云连。分万朵于长沙,明装艳服;移孤根于巴蜀,秋水平川。隔岸何灼灼,映水更娟娟。
尔乃倚桂枻,荡兰艖,披荇藻,触芰荷,放中流兮采莲歌,鸣箫鼓兮舞婆娑,望美人兮步凌波,怨双蕖兮恨若何,醉碧筒兮朱颜酡。然而清漳堕雀,泌水消魂,春花兮寂寂,秋草兮沉沉。
思公子兮未敢言,怨罗绮兮黄昏。歌舞归何处?台榭已成空。菰米沉云黑,藓衣蚀砌红。年年惟有芦花岸,摇落西风明月中。
孙乾元(约1726年前后),字万始,号芸圃,昌邑奎聚街道孙家道昭村人,廪贡生。教授生徒,多所成立,受到学院的屡次褒奖,后任菏泽训导。一生勤于著述,有《四书体要》,选《制艺发蒙》一集、二集、三集,又著《阴宅易简》二卷,《地理易简》二卷。子尔周,进士,官至四川宁远府知府;孙含中,进士,官至浙江布政使。
资料来源:昌邑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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