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纵横交错的胡同深处,每当夕阳西下,一种粗犷而温暖的江湖气息便开始升腾。循着那独特的、混合着炭火焦香与羊肉油脂味的空气,便能找到老北京炙子烤肉的所在。这里没有精致的装潢,几张矮桌,几把马扎,一方架在炭火炉上的圆形铁炙子,便是全部的舞台。铁条排列而成的炙子已被岁月和油脂浸润得乌黑发亮,底下是烧得通红的果木炭,火星偶尔噼啪作响。
这江湖的规矩,体现在对食材的执着与手法的传承。羊肉必是新鲜的后腿或上脑,切成薄厚适中的片,肥瘦花纹相间。简单的酱油、料酒、姜汁略腌,为的是不夺其本味。葱丝、香菜铺满炙子,羊肉片往上一摊,滋啦声中白烟腾起,食客亲自用长筷翻动,眼见着肉片从鲜红变为诱人的褐黄。火候的把握全凭经验,多一秒则老,少一秒则生。
围炉而坐的,有地道的胡同老街坊,也有慕名而来的食客。大家不分彼此,共享着炙子上的美味。烤好的肉片蘸上一点秘制干料,趁热送入口中,外层的微焦酥脆与内里的鲜嫩多汁形成绝妙对比,炭火赋予的独特熏香是任何现代厨具都无法复制的灵魂。几口肉下肚,再呷一口小二或啤酒,话匣子便打开了,从家长里短到天下大事,无所不谈。
这便是胡同里的炙子烤肉,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微型江湖。它不只是一餐饭,更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社交场域。在炭火明灭与肉香弥漫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那份属于老北京的、豪爽而质朴的人情味,就在这滋滋作响的炙子上,一代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