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鸟鸣会

早晨四五点,零星的鸟鸣钻进梦里,变成自己的梦。
崇明岛有二三百种鸟,上岛之后就一直在期盼群鸟纷飞的景象,却一直没有如愿看到。可能是因为进岛刚赶上午休时间,路上行人少,路边鸟迹也少。3点多,我在院内行走,问当地的朋友:“崇明岛什么时间最美?”朋友骄傲地说:“崇明岛正在努力建设世界级生态岛,这里四季都美。你们正赶上鸟语花香的季节。”花香是有,刚进院子时还沁人心脾,现在已久入而不闻了。可是鸟呢?你们这里怎么见不到鸟?!5点进机场,直愣愣地问人家。机场最怕鸟,场站的同志呵呵一笑,我们整天在和鸟斗争,要把它们打跑了。他说,崇明岛是鸟类南北迁徙的一个中转站,每年都有南来北往数不清的鸟。有不少鸟群会误飞到机场上空,偏入飞行航线。为了避免机鸟两伤,他们抽组了三十多人,利用声、光、电、炮等各种手段来驱鸟。

对此自己知道一些,前年春季在齐齐哈尔时,看见机场边上的铁丝网中挂着不少误飞撞伤的大鸟,真可惜,没办法。我们正聊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放了几声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排大射灯式的燃气炮。他说:“今天没飞行任务,此刻也没鸟儿飞过,但这些气炮还必须按时打响,为的是让鸟儿知道,这地方什么时候都不能飞入。不这样的话,万一哪群鸟误飞进来,恰巧赶上飞机就可能酿成大祸。”听他这么说时,血淋淋的画面仿佛又涌上心头。鸟儿是人类的朋友,人鸟却也有如此的冲突。在一群整天围着飞机转的人员当中,自己悄悄抑制了对鸟的好奇。奇怪的是,到了傍晚,甚至八九点后,院子里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家乡傍晚时鸟虫共鸣的热闹。
崇明地处长江口,江风顺河而下,海风迎面吹来,白天还暖暖的,晚上却是冷冷的。裹着厚被子,翻着书,享受世外桃源般的安静。良久,忘了看书,也忘了身在何处,恍惚间升入空中,从飞机上俯视着脚下,看见长江入海口无比开阔,崇明岛嵌入江中,岛上绿不掩红,鸟儿无声地在枝头跳动……

零星的鸟鸣像开剧前吊嗓子的演员,猛然一声,虽不成调,却此起彼伏,碰撞到自己浅睡的神经线上。人仍在睡,鸟鸣声渐次增多。在高尖的花嗓子下,多了一些喁喁的和鸣。喁喁声如线成团地挤进屋子,充斥在屋内,终于把自己轰醒了,侧身听到更多的鸟声,下意识有起身观看的冲动。睁眼看见如墨的窗外,甚至还晃到了一眼月半牙。于是,慢慢地躺下,闭着眼,静静地伸长耳朵听着窗外的鸟鸣,隔空享受一场音乐盛宴。
布谷鸟永远栖息在最高处,如乐队中那个穿着黑衣站在最后最高处的敲锣者。它在夜里思考了许多问题,正努力梳理,还没开口发布时,群鸟的喳喳声让它受到干扰,有一些怒。它一定是睥视了一圈之后,站在树梢,对着天空,扯开嗓子,吼了几声。声音如重锤敲锣,炸开一圈又一圈的延鸣音,然后从高空落下。马上,群鸟们似乎瞬间闭口。当半空中的鸟儿还在迟疑时,低处树丛、花丛中的鸟又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有细细碎碎的,有叽叽喳喳的,有婉转悠滑的,有嘈杂对叫的……身体平平地躺在床上,心却有几分急切,如同坐在台下不识乐器时的急,还有想起身一看的急。

鸟的世界和人一样,永远是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谁都有自己的道理,谁也不甘寂寞。窗外的“音乐家们”不全是各守其位的角儿,也有不安分的。听,这一声像叶笛一样光滑的鸣叫,一定是有鸟得意地从窗前飞过时抛下的,声音像从乐队中的三角铁上敲出来的。再听,肯定有两只鸟已冲到台上,边舞边叫,像是争吵,实则合奏。再听,一定有鸟俯冲下来,栖在玉兰的枝头,边晃动着玉兰的清露,边发出自己的流响,不然声音怎么会甜过女生的花腔。
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伸手摸到开关,吧嗒,打开屋子的顶灯,却把近处的鸟儿吓了一跳。窗外的鸟鸣声明显减了不少,剩下的听起来好像退到了远处。起身站在窗前,看到晨曦中由较远处的水杉、不远处的女贞、花园中的玉兰,以及近处的草丛,组成的一个鸟的世界。他们各占各位,天然地形成了一个搭配和谐的演出队形。音乐在继续,但没有边听边想象时的那么洪亮,也没有感觉中的那样宏大。草丛中那两只黑羽白肚的小鸟,像是两个芭蕾舞者,只是舞台太大,鸟儿太小,它们看起来实在太小了。

图片来自网上
轰,一声巨响,不远处一架飞机腾空而起,拉出长长的雾线,慢慢变成一只大鸟,再慢慢变成一只小鸟,消逝在晨曦中。巨响过后,近处的音乐会好像失音了,群鸟们在静默的画面中依旧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