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话:
前几日,写了篇随笔《闲话荆芥》,没想到收到好多朋友的谬赞,引起了好多同龄人的同感,其实荆芥叶儿给我印象深刻的是荆芥叶儿面条。
七月的豫东平原,太阳毒花花的,站在下面能把人晒脱一层皮。走在路上,上晒下烤,人简直要成烧饼。那时候,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叫,令人烦躁。就连村口的老柳树都干巴巴的耷拉着叶子,没精打采。这时候,吃晌午饭要是能来上一碗荆芥面条,那才叫一个舒坦。
童年的记忆里,每到中午,娘就催我:“去地里掐点荆芥回来,晌午下面条用!”当时的我似乎很不情愿,没办法,因为害怕娘的“打骂”,我只得挎上竹篮子,穿着塑料凉鞋往地里去。太阳晒过的土地发烫,脚底板都能感觉到。路边的野草早上精神抖擞,此时蔫头蔫脑的,唯独自留地里的荆芥长得精神,叶子绿得发亮,茎秆上毛茸茸的。这是因为荆芥受到了特殊待遇,父亲会把它们种在菜畦里,目的是便于浇水。雨水少的日子,隔三五天,父亲会挑水浇荆芥,所以热天里的荆芥似乎吃喝不愁,加上足足的光照和温度,才长得“膀大腰圆”。有时候,如果自家地里的荆芥没长好,娘就让我去大娘(伯母)家地里掐。大娘碰巧看见我,老远就喊:“多掐点!掐嫩的!”
我蹲在菜畦埂子上,整个儿在太阳地里,菜畦里的荆芥展示着诱惑。手指头一碰荆芥叶子,那股子清香味儿就窜进鼻子里。于是,专挑嫩尖儿掐,为了省劲,干脆大把揪。汁水就从荆芥茎秆断口处冒出来,指甲缝里也沾股子辛香气。不一会儿,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后背的衣裳也湿透了,似乎有蚯蚓在蠕动。天气虽然热,但是一想到待会儿的面条,手就掐得更起劲了。掐荆芥叶儿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能把根子带出来。荆芥叶子掐掉后,用不了几天可以重新发出嫩芽。所以荆芥种一次,可以享受一个季节。
回到家,娘把荆芥择好,泡在刚打上来的井水里,冲洗干净。冲洗干净的荆芥叶儿水灵灵的。弟弟把地锅里的水烧得“咕嘟咕嘟”响,娘的手擀面也完工了,“刺溜”一下滑进滚水里去。面条在开水里翻腾,煮得差不多了,娘就抓起一大把荆芥往锅里一撒,香味“呼”的一下随着一团蒸汽就窜出来了。荆芥的清香混着面汤的醇厚,让人万般享受。娘拿根筷子从香油瓶里蘸一下,再把筷子快速拿到翻滚的面条上方,停留一下,那几滴香油瞬间化作人间美味。那味道,馋得人直咽口水。这是汤面条,如果是捞面条,娘就做沏汤子荆芥叶儿捞面。这是我最向往的,因为沏汤子捞面娘会使用鸡蛋作原料。把两三个鸡蛋打碎搅拌匀了,倒在滚水里赶紧捞起来,连同沸水,用勺子盛到事先放好荆芥叶儿的盆里,再放上盐和油,汤子就做好了。然后煮好面条凉水里降温一下,再添上汤子,荆芥叶儿捞面就做好了。
盛面的时候,娘还会泼上蒜汁儿。白的蒜汁儿漂在汤上,衬着绿莹莹的荆芥、白生生的面条,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我端着碗蹲在院里的大树下,呼噜呼噜往嘴里扒拉。面条又滑又筋道,荆芥的香味儿带着点微辣,一口下去,浑身的暑气都散了。吃得兴起,脑门子上又冒出一层汗,顺手扯过搭在肩膀上的手巾擦一把,再接着吃,直到肚皮撑得圆鼓鼓的才罢休。那时候,我家是个饭场,到了暑天,几乎每家都是荆芥叶儿面条,荆芥叶儿成了儿时舌尖上的味道。
现在城里也有卖荆芥面的,可总觉得差点意思。也许是少了烈日下掐菜时的那股子烟火气,少了饭场里热热闹闹的招呼声,更少了从地里到锅里那股子最鲜活的滋味。那碗荆芥汤面条、捞面条,早就不只是一顿饭,而是刻在记忆里的乡愁。
李涛(笔名晨之风),中国民主同盟成员,现任河南省淮阳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河南省文明教师、全国高考作文研究专家。系中国散文学会、中华诗词学会、河南省作家协会多重认证会员,其文学创作成果丰硕,累计在《人民日报》《河南日报》等主流报刊及《读者》《美文》《华夏散文》等核心期刊发表作品三百余篇,其中15篇获国家级图书收录,8篇成为省级重点中学语文模拟试题指定阅读素材。已出版《从小村上路》《情漫陈州》《我在旅途读风景》《回望那片故土》等四部散文集,作品兼具文学价值与教育实践指导意义,形成独特的教学-创作双向赋能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