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刚戳进炖得酥烂的五花肉,肉汁顺着木纹滋啦冒出来,油光蹭得指尖发亮。我妈在旁边翻着手机笑:“你这吃相,跟老苏家那吃货简直一个模子。” 我嚼得腮帮子发酸,突然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苏轼,那个课本里写“大江东去”的文豪,怎么就跟我这顿东坡肉扯上关系了?
后来翻他的文集才惊着,这人哪是被贬官,分明是拿着朝廷“流放令”当美食探店指南。去年荔枝火的时候,全网都在晒“日啖荔枝三百颗”,我还跟着买了两斤桂味,酸得龇牙咧嘴。后来才知道,这诗是他被贬惠州写的,岭南那地方现在看是水果天堂,搁宋朝就是偏远烟瘴地,可他倒好,天天揣着荔枝核跟当地老农讨教怎么种,转头就把羊肉边角料吃出了新花样。
惠州当时穷,一天就杀一只羊,好肉全被当官的抢光了。苏轼买不起,就跟屠户说“把没人要的脊骨留给我”,带回家趁热泡在酒里,撒点粗盐架在火上烤,骨头缝里的肉焦香渗出来,连隔壁狗都天天蹲他家门口。他写信跟弟弟苏辙显摆,说这味道绝了,就是“连累”狗们没骨头啃,字里行间那股子得意劲儿,哪像个被贬的官,分明是发现宝藏的小孩。
要说最绝的还是黄州的东坡肉。那时候他刚从乌台诗案的牢里出来,官小没钱,看见集市上猪肉贱得跟泥土似的,富人不吃穷人不会做,他眼睛都亮了。回家支起铁锅,倒点水慢慢煨,柴火都不敢烧太旺,就坐在旁边守着,时不时掀锅盖闻闻。后来写了篇《猪肉颂》,“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我上次照着做,火大了糊锅底,才明白这哪是做菜,是他那股子不慌不忙的劲儿。
对了,别以为他只懂肉。62岁被赶到海南儋州,那地方在宋朝比流放还惨,“食无肉、病无药”,他居然挖出生蚝来。酒煮、火烤换着花样来,还写信警告儿子“千万别把这美味说出去,免得京城官员跑来跟我抢”。你看这小心思,活脱脱现在怕别人发现私藏小店的美食博主。
我以前总觉得“一蓑烟雨任平生”是装出来的豁达,直到上次炖东坡肉,小火慢煨一个钟头,肥肉的油腻都化进汤里,瘦肉也烂得脱骨,突然就懂了。他被贬黄州的时候,对着赤壁写“人生如梦”,转头就扛着锄头去城东种地,把荒地种出粮食,把廉价猪肉做成传世美味。那些课本里的大道理,全藏在他的锅碗瓢盆里了。
前几天去杭州,特意绕去苏堤,湖边茶馆里居然有“东坡羹”卖,豆腐混着荠菜煮的,味道清淡却鲜。老板说这是当年苏轼疏浚西湖时,给民工做的口粮。我舀了一勺,想起他把百姓送的猪肉分给民工的故事,突然觉得这味道比山珍海味还踏实——不是因为好吃,是因为这人不管跌到哪,都能把日子过出烟火气。
现在每次炖东坡肉,我都学着他的样,不催火不着急。肉在锅里咕嘟着,就想起他在贬谪路上写的诗,想起那些被他变成美食的边角料。原来真正的豁达从不是喊口号,是把黄连当蜜饯吃,把逆境煮成浓汤——就像这东坡肉,熬过火候,才能香得入魂。
你们试过用古人的方子做菜吗?我下次想试试他的烤羊脊,就是不知道现在的羊脊骨,还能不能烤出当年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