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味道,以其独有的方式,在舌尖上提醒着我们,认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来处。
袁枚曾在《随园食单》中说:“所谓四时之序,成功者退,精华已竭,褰裳去之也。”看来会吃的人都珍视“因时而食”的饮食文化。
大抵好吃的东西都有个季节,逢时按节的享受一番,会因自然调节而不逾矩。
俗语曰: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十月食蟹,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霜降过后,蟹肥膏腴,食之难忘。当丰盈蟹味与舌尖不期而遇,就是味觉上的盛宴。
难怪林语堂在《秋天的况味》里曾说:“我所爱的晚秋,那时暄气初消,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也未陷入凛冽萧瑟气态,这是最值得赏乐的,那时的温和,如我烟上的红灰,只是一股熏熟的温香罢了。”
虽不知道第一位吃螃蟹的是谁,但是一定是位勇士。从此中国人为一只蟹倾尽了溢美之词。
东晋毕卓曾放言:“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北宋词人苏舜钦说:“蟹之肥美,抵得上江山之美”;清代文学家李渔更是一生为蟹痴狂:“终生一日皆不能忘之”。
《红楼梦》中,曹雪芹将一场蟹宴写得悠哉悠哉,诗情画意,简直招人嫉妒;还有蔡澜,把全世界的蟹之美味吃尽了、写完了,徒留人吸着口水羡慕。
自古以来,或许有人不喜牛羊肉,但鲜少有人不爱蟹的。而中国人向来爱在吃上下功夫,于是便有了蟹的百般滋味。
清人王士雄在《随息居饮食谱》中有言:“(蟹)霜后大而脂满者胜”。特别是母蟹,霜降过后介甲尽为香玉软,脂膏犹做紫霞坚。
在昌北沿海,螃蟹不光可以蒸着吃,还有一种吃法让昌邑人趋之若鹜,那就是一卤鲜。
在昌邑北部的味觉版图里,一卤鲜的石榴黄咸蟹子是独树一帜的存在。对一只北海石榴黄蟹子的至高礼遇,莫过于朴实无华的生腌,它在昌北人的餐桌上一直稳居C位。
这份承载着地域记忆的特色美食,以北海三疣梭子蟹为原料,经时光与盐的精妙调和,成就了生食界的别样风味,其口感更是让人一尝难忘。
相对于鲜活海鲜,“一卤鲜”更有独特风味。这也是“一卤鲜”流传至今的魅力所在。
精选的莱州湾三疣梭子蟹,本就带着海洋的丰饶馈赠,新鲜的蟹体肉质饱满,膏黄充盈,为腌制后的绝佳口感打下了坚实基础。
腌制过程看似简单,却藏着当地人世代相传的智慧。昌北特产的大粒粗盐与蟹子充分交融,在适宜的温度下静静发酵,盐粒缓慢渗透蟹肉的每一寸肌理,既锁住了梭子蟹的本真鲜味,又催生出独特的咸香风味。
俗话说,生吃蟹子活吃虾,生吃也算是最鲜美的一种吃法。
古人讲食之本味,而“本味”一词出自《吕氏春秋·本味篇》,本味论强调的是食物原料先天品质的体现,一卤鲜倒也是符合中国饮食文化的精髓。
生腌而食古已有之。
《齐民要术》中就曾记录了藏蟹法:“九月内,取母蟹。母蟹脐大,圆,竟腹下;公蟹狭而长。得则著水中,勿令伤损及死者;一宿,则腹中净。
久则吐黄,吐黄则不好。先煮薄餹,餹:薄饧。着活蟹于冷糖瓮中,一宿。煮蓼汤和白盐,特须极咸。待冷,瓮盛半汁;取餹中蟹,内著盐蓼汁中,便死。蓼宜少著,蓼多则烂。
泥封二十日,出之。举蟹脐,著姜末,还复脐如初。内著坩瓮中,百个各一器。以前盐蓼汁浇之,令没。密封,勿令漏气,便成矣。特忌风里,风则坏而不美也。
又法:直煮盐蓼汤,瓮盛,诣河所。得蟹,则内盐汁里;满便泥封。虽不及前,味亦好。慎风如前法。食时,下姜末调黄,盏盛姜鲊。”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亦记载:“凡蟹,生烹、盐藏、糟收、酒浸、酱汁浸,皆为佳品。”精妙地诠释了生食蟹的多元烹饪方式。蔡澜也说过,螃蟹生吃,是最高境界。大抵是因为生吃,最能保持蟹的鲜。
但生食对蟹的品质要求极高,昌邑北部海域水温较南方低,海产品生长缓慢,所以营养更加丰富。
还有一点就是这里有从渤海向东流入黄海的黄河冷水团,有黄海北部南下的鸭绿江冷水团。
近年来又发现黄海冷水团位于黄海中部洼地的深层和底部,覆盖海域面积13万平方公里,拥有5000亿立方米的水体,是世界罕见的浅水层冷水团。它的温度,溶氧量等水质指标,为各类海鲜提供了优良的生存环境。
每年金秋时节,当渤海的水温降至适宜的区间,渔民们便驾着渔船穿梭在浪涛之间,捕捞那些背甲青亮、腹甲洁白的梭子蟹 —— 这正是制作 “石榴黄” 咸蟹子的绝佳原料。
本地老饕都知道,只有莱州湾产出的三疣梭子蟹,蟹膏才能达到如石榴籽般饱满艳丽的状态,橙红透亮的膏体凝结在蟹壳之下,轻轻一掰便会顺着蟹腿流淌,这也是 “石榴黄” 得名的由来。
这片海域独特的浮游生物群落和稳定的盐度,让梭子蟹积累了充足的脂肪与鲜味物质,为后续的腌制工艺奠定了无可替代的地域基础。
“一卤鲜” 的腌制工艺在昌北已传承数百年,至今仍坚守着 “少干预、保本味” 的传统准则。
精选的梭子蟹需先在洁净的海水中静养半日,待其吐尽泥沙杂质,然后把梭子蟹腹部朝上整齐码入坛中,倒入饱和盐水,最上层用粗盐沙袋压实,防止蟹身漂浮。
随后密封坛口,置于阴凉通风处,让时间与盐粒共同施展魔法。根据蟹子大小腌制七至八个小时后,打开陶坛,一股浓郁的咸鲜气息便扑面而来,夹杂着蟹肉特有的清甜。
打开蟹壳,橙红的蟹膏如凝脂般铺满蟹盖,晶莹剔透的蟹肉泛着淡淡的光泽,肌理间还残留着细密的盐粒结晶。食之鲜美可口、别有风味,这样卤过的蟹子生吃比熟蟹子还要鲜!渔家人就称之为“一卤鲜”,有“一卤鲜天下”之意。
生食时,轻轻掰开蟹壳,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诱人的 “石榴黄”。蟹膏凝结成琥珀色的凝脂状,颗粒分明却又温润细腻,恰似熟透的石榴籽般饱满莹润,这也是 “石榴黄” 之名的由来。
用筷子挑起一点蟹膏送入口中,初触舌尖便感受到其绵密丝滑的质感,仿佛上好的黄油在唇齿间缓缓化开,没有丝毫的油腻感,只留下浓郁醇厚的脂香与淡淡的咸鲜,余味悠长。
细品,蟹黄入口即化,一股绵长而通透的鲜美悠然而生,而后丝滑饱满的蟹肉则极为细腻软嫩,随之滑进肚子,触觉还在舌颚处,味觉早已通天;回味,略咸蟹味来自螃蟹不食烟火气的自然鲜味,佐酒下饭余味袅袅,食过难忘。
再尝蟹肉,更是别有一番滋味。经过腌制的蟹肉褪去了生涩,变得紧实而富有弹性,却又不失鲜嫩。
牙齿轻咬,蟹肉的纤维感清晰可辨,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汁水在口腔中迸发,咸鲜的滋味层层递进,既带着海洋的清爽气息,又有腌制后沉淀出的厚重风味。
细细咀嚼,蟹肉的鲜甜与盐的咸香完美融合,口感脆嫩爽口,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软糯,多种味觉体验在舌尖交织缠绕,让人欲罢不能。
蟹钳同样不容错过。褪去硬壳,里面的肉条紧实饱满,入口脆嫩弹牙,咸鲜入味,轻轻一嚼便化作鲜香的汁水,顺着喉咙滑落,留下满口的海味芬芳。
当地人食用时,常搭配刚出锅的老面大饽饽,咸鲜的蟹肉与饽饽的麦香相互交融,既能缓解咸味,又能凸显蟹肉的鲜美,这便是最地道的渔家吃法。每一口 “石榴黄”,都是地域与工艺的完美结合,承载着昌北渔民对大海的敬畏与对美食的坚守。
一卤鲜石榴黄咸蟹子,是北海对食客的慷慨馈赠。它以极致的口感,将海洋的鲜味与腌制的匠心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口都是对地域风味的深刻诠释,让人在舌尖上读懂这片海湾的独特风情。
腌制方法:
1、首先把大粒粗盐放进凉水中搅拌融化,制成饱和盐水。
2、放入螃蟹腌六七个小时(根据大小,控制时间)捞出即可。
可以加一点高度白酒去腥,让蟹子的鲜味更加凸显。
一卤鲜看似简单,但其中技巧却不容忽视。这样的腌制,方能体现蟹之新鲜,黄之滑郁,肉之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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