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赣鄱大地的清晨,当第一缕炊烟升起时,塘南人家的灶台上正酝酿着一场荷塘与稻米的浪漫邂逅。巧妇们采下带着露珠的嫩荷叶,与当年新米磨成的米粉揉成团。蒸笼里,碧绿的荷叶托着如玉般的米饼,蒸汽将荷香一丝丝沁入其中。刚出笼的荷叶饼晶莹透亮,轻轻一咬,米的甘甜与荷的清新在唇齿间流转,仿佛尝到了整个江南的夏天。
这看似简单的荷叶饼,实则暗藏南昌县人的智慧。从周敦颐笔下的荷塘,到今日寻常人家的餐桌,这抹碧色始终未改,用最质朴的滋味,诉说着鱼米之乡的千年风雅。
莲香邂逅:理学真味照见文化根脉
夏日里的南昌县,万亩荷塘碧波荡漾。微风拂过,层层叠叠的荷叶翻涌成绿色的海浪,粉白的荷花点缀其间,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丹青。公元1054年,一艘乌篷船悄然划过抚河支流,时任南昌知县的周敦颐曾到下头湖里柘楝塘(今塘南镇)微服私访,见此处湖汊纵横,河塘棋布,大片莲花亭亭玉立,随风飘荡,煞是好看,竞流连忘返,附近肖家村民见此情景,当其为远方来客,款以荷叶饼、莲子粥待之,周敦颐品尝后大加赞赏,说道:“此等美食美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后来周敦颐调任虔州(赣州),一次参与文友笔会,想起肖家村的莲花与美食,一篇脍炙人口的《爱莲说》一气呵成,让塘南荷叶饼与文人风雅结下不解之缘。
这段邂逅在塘南人的集体记忆中不断生长。当周敦颐在赣州写下“出淤泥而不染”的千古绝唱时,塘南的荷田里正演绎着另一种传奇——舒氏家族的少年舒芬,每日揣着荷叶饼前往村塾。荷叶的清香伴他诵读四书五经,直到星光满塘。多年后,这位吃着荷叶饼长大的农家子金榜题名,成为明代江西首位状元。
金莲荷叶饼的诞生,恰是这种文化交融的见证。在南昌县,村里的巧妇们取头茬嫩荷叶榨汁,揉入当年新收的香米粉,以古法石磨研磨的莲蓉为馅。每枚饼坯需经“三蒸三晒”:初蒸锁住荷香,晾晒凝练风味;再蒸赋予韧性,复晒沉淀甘甜;终蒸时垫上新鲜荷叶,蒸汽中碧色愈发通透。这种工艺,与塘南米粉“九晒九蒸”的古法异曲同工,共同诠释着赣鄱饮食“以食养德”的哲学。
四时风物:荷叶饼里的塘南民俗图谱
在鄱阳湖畔的塘南镇,荷塘与稻田交织的画卷中,六月(也被称为荷月)是最富诗意的时节。塘南人将荷叶饼的制作与农耕节气紧密相连。端午前后做的叫“端阳饼”,要在饼皮里加入少许雄黄粉,既增添风味,又寓意驱邪避瘟。夏至时节做的叫“长至饼”,形状要比平时做得更长一些,象征白昼渐长。这些时令变化不仅体现在饼的形状上,更体现在馅料的选择上——初夏用新收的莲子,盛夏加入塘南特产的菱角,入秋后则换成桂花蜜馅。
在塘南的婚丧嫁娶中,荷叶饼扮演着重要角色。新婿上门时带的“九莲饼”,每一枚都要做得一般大小,摆在红漆食盒里,象征着婚姻的美满长久。学子赶考必食“及第饼”,因“莲”谐音“连”,寓意连中三元。甚至在建房上梁时,工匠们也要吃“上梁饼”,饼上要印有“福”字,祈求房屋稳固,家宅平安。
最富塘南特色的当数“荷塘宴”。每逢荷月望日,村民们会在最大的荷塘边摆开筵席。席面不用桌椅,而是用新采的荷叶铺在草地上。菜肴都是荷塘特产:凉拌藕带、清炒莲子、荷叶包鱼、莲藕炖排骨……主角当然是金莲荷叶饼,要现蒸现吃,热腾腾的蒸汽里带着荷香。宴席间,有人吟诵《爱莲说》,有人唱起喜庆的“贺郎歌”,还有人即兴在荷叶上题诗。这些写满诗句的荷叶最后会被放入荷塘,任其随波漂流,成为塘南独有的“流觞”习俗。
荷香满塘:金莲荷叶饼的制作与品鉴
在塘南,制作荷叶饼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农耕文明的延续。采荷叶要赶在日出之前,此时的露珠尚未被阳光蒸发,叶片饱满多汁。采叶人沿着田埂行走,既要避开正在灌浆的稻穗,又要留意脚下湿润的泥土。他们专挑那些刚刚展开第三片叶子的嫩荷,这样的荷叶既不过于柔嫩,又不会太过老韧。采回的荷叶要立即用井水冲洗,然后铺在竹匾上晾晒,晾晒时还要不时翻动,让每片叶子都能均匀地接触到阳光和微风,最后捣成荷叶汁,这个过程往往要持续整个上午。
塘南人对荷叶的利用可谓淋漓尽致。除了做饼,新鲜的荷叶还用来包饭、蒸鱼、煮粥;晒干的荷叶则可以用来垫蒸笼、包药材,甚至作为书签。在塘南的农家,几乎每个角落都能找到荷叶的影子:灶台上的荷叶垫、衣柜里的荷叶包、书房里的荷叶笺……这种对自然馈赠的珍视,正是塘南鱼米之乡最朴素的生活智慧。
金莲荷叶饼,早已超越食物本身,成为承载集体记忆的文化符号。当远行的游子在外乡咬下一口荷叶饼,那熟悉的荷香便会在唇齿间绽放,瞬间唤醒沉睡的乡愁。这小小的饼中,蕴藏的是一段可以咀嚼的乡愁,一种能够回味的文人风骨,一幅关于塘南夏天的味觉画卷。
来源:“江西宣传”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