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皋烧饼
□ 张健
烧饼,是如皋人日子的底子,厚实而温暖。天还蒙着一层蟹青色的纱,巷口那家烧饼铺子便醒了。片刻,便有淡淡的、暖烘烘的麦香,混着芝麻的焦香,一丝丝、一缕缕地探出来,像无数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挠着过路人的鼻尖与心尖。
铺子较为简陋。一个敦实的老炉灶,一张被岁月和面团磨得油光水滑的长案板。做饼的老师傅,怕是已在这案板前站了一辈子。那一大团发酵好的面,在他手里温顺得像一团云。他不急不躁地一边揉着、揣着,反复折叠擦酥,达到18层酥皮结构后再擀圆,包馅定型。春季荠菜馅、秋季萝卜丝馅,葱油馅则是全年皆有。现在也有以肉松、油渣、蟹黄作馅的。待收口捏紧后,则擀成薄饼。
擀面杖在他手下,像是一件乐器。它“咕噜咕噜”地在案板上滚过,声音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小面团在他手下舒展、延展,最终成就一个完美的圆。他用一把小刷子,蘸了清亮的菜油,细细地抹上一层。这油光,霎时让那面皮有了生命,像少女的脸颊,泛出光泽。最后,再密密地洒上一层脱了皮的白芝麻。
炉火正旺,吐着蓝幽幽的火舌。老师傅拿一把沾水的草刷子,往炉壁上一刷,“刺啦”一声响起,炉膛里立刻腾起白茫茫的蒸汽。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托起那沉甸甸的饼坯,手臂一伸,一贴,手腕顺势一抹,那饼便服服帖帖地粘在了滚烫的炉壁上。
剩下的,便交给时间与火候了。只需静静地等着。看着那饼坯由白渐渐转为微黄,芝麻开始“毕毕剥剥”地小声歌唱,香气也由清淡转为浓烈、焦脆。待到边缘泛起诱人的金黄,老师傅便用那把长长的铁钳,探入炉中,只一夹,一只热腾腾、香喷喷、圆满如中秋明月的烧饼,便送到了你的手上。
这时候,得趁着那烫手的劲儿,小心翼翼地掰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股更汹涌的热气混着葱香、油香、面香,直扑过来。外皮是酥的,一碰就要掉渣;内里却是软的,层次分明,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鲜。一口咬下去,齿颊间是酥脆、绵软、咸香、焦香织成的交响。最好再配上一碗滚烫的豆腐脑,那粗粝与顺滑在口中交融,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整个人便都妥帖踏实了。
我总觉得,如皋烧饼里藏着这小城的魂。它不尚浮华,讲究的是内里的功夫与实在的滋味。它需要你耐心地等待,而后它便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全部的热量与香醇。这多像生活本身,在平淡的揉捏与火热的历练之后,才能成就那份圆满与厚味。它不是什么珍馐美馔,登不了大雅之堂,但它却是人们一日也离不开的、最忠实的陪伴。日子,就是这样,有烟火气地、踏踏实实地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