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干,福州人家餐桌的小确幸
——饮食记忆系列之三
口 刘达
【前言】厨房的烟火气里,藏着最鲜活的家庭烹调,而真正的传承,永远发生在敢于放手、乐于欣赏的瞬间。
拐弯角那家小吃店拌的粉干很对我的胃口。
算上这次,已经三次进店。纳闷的是,我一踏进门,那两个服务生似乎藏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喜笑颜开。我大声吩咐:“拌粉干”。“要馒头吗?”其中一个忍着将要“噗嗤”出来的笑问我,“来一块吧!”我暗自嘀咕;每次粉干加馒头,居然都记得,莫非我有潘安之神韵?
粉干来了,我得趁热。猪油的绵糯和虾油的咸鲜,让我陶醉其中……三口两口下肚后,就把馒头掰开,擦拭盘子里的汤渍,直到盘子如同镜片。立起身时,见那两个服务生互相捶打着,已经笑得不成人样。我调侃:“喝了笑奶奶的尿啦?”其中一个好不容易敛住笑:“大叔,我觉得你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可爱……”我打趣道:“看我吃相好像山猪遇见潲水?”惹得女服务生“花枝乱颤”:“如果,每个顾客都能像大叔您这样,我们也省得洗盘子了。”我一愣,不管是褒还是贬?跟孩子较什么真?
福州粉干比福州线面,更贴近老百姓生活。民间习俗;大年三十将熟鱼干掰碎泡软,热锅煸炒洋葱丝姜蒜,泌勺虾油“滋啦”后倒入熟鱼干翻炒几下,冲入开水保持汤开状态,白汤翻滚中滑入粉干 ,中火慢煨,起锅前冲进福州老酒、撒芹菜蒜、少许胡椒粉,鲜香瞬间冲上天灵盖。这一大锅,得留到正月初一,叫年年有余。
周六,当我说吃粉干时,儿子挑眉:“从记事起就是熟鱼干煮粉干,爸您的饮食习惯还停留在物资奇缺年代。粉干可以与任何菜品为伍,可你的煮法依然 50年不变。”便说,由他主厨——鸭肉红菇粉干。
不得不服年轻人的“胆大妄为”。平时几乎没有系统地煮过饭,居然敢揽下如此高难活儿。不一会儿,朴朴送来毛芋、娃娃菜、芹菜蒜和半只杀白的半番鸭……他把粉干浸入常温
水里后,划着手机念叨:“红菇洗净……冷水……干贝温水泡发。”好一本“天将降大任”的正经。我怀揣最终“收拾残局”的心,到电脑前写我的文章去了……
突然,厨房传来一声“哎呀”。鸭肉翻到地上,他边手忙脚乱地搂着,边给自己打“强心针”:“正常,正常,纯属正常……”我打趣:“当年,我小时杀鱼,才转个头,鱼被猫叼上瓦顶,后来见猫就踢……”说完自顾自哈哈大笑。他不理我的茬,像个跑龙套演员,在厨房那“舞台”中团团转。对着手机下料,眼光还不断朝我这边瞟……我暗想,“小子诶,靠手机就能煮粉干?那你爹我四十多年白煮了……”我正酝酿着当他求我时,用什么语言既能打动他,又能不扼杀他的积极性……
“同志们!……全部集中。”传来儿子兴奋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厨房门口的他,脖子什么时候搭着条白毛巾,那兴奋劲儿就像把癞蛤蟆拾掇鸡肉的大厨:“吃现成的还不快点?”。空间弥漫着薄薄的烟雾,烟雾中游动着鸭肉汤的鲜香……
天呀!厨房好像遭遇龙卷风。锅碗瓢勺,各种调料瓶横七竖八像被击倒的小人,雪白的瓷砖留下星星点点的鸭血。最纳闷的是,菜刀居然“飞”到抽油烟机上。我叹气之余,心想,这年头能下厨房的孩子屈指可数,万不可打击他的积极性……
我舀了勺粉干,只是口味稍咸,味道比熟鱼干粉干更醇厚。我夸他第一次就能煮出如此美味。”他双眼发光:“以后家里的粉干,我包了!”又转向我戏谑道:”如果不把你拿下,家里永远是熟鱼干的腥味”。我为之一怔——悟出福州粉干的“魂”并不是上辈传下来的某种“配方”,而是年轻一代愿意接手参与,并能在旧滋味里“翻炒”出新。当然,我有些失落,儿子的“鸭肉红菇粉干”颠覆了我50 年来熟鱼粉干是最“福州”的认知,也无情地击碎我夜郎自大的玻璃心。
它让我明白;不能以为“遵循祖制”就是最好的或是最正宗的,那些所谓的“百年老店”、“古法烹制”如果墨守成规而不创新,最终也只能是在原地自嗨中不知不觉地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