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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冬至,又到了南北美食PK环节,北方吃饺子,南方吃汤圆、年糕。你家吃了什么?
在富阳,家家户户冬至吃塌饼是“标配”,蒸笼一掀开,圆圆扁扁的塌饼冒着升腾的热气,软糯弹牙的外皮,馅料有咸鲜的萝卜丝、油豆腐,也有甜口豆沙的,一口下去就是冬节最醇厚的味道,你好哪一口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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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是犹豫的。预报的冷空气屡次爽约,直到这几日,大风才狠狠地刮起来,刮得梧桐叶子七零八落,天地间便有了萧索的景象。阳光被大风吹散,微弱的暖意很快被清冷代替。等到了冬至,寒意才攒足了劲,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南方冻手冻脚的时候,真正到了。 老家的娘姨望一眼铅灰色的天,念叨着:“冬节到咯,要做塌饼了。”
塌饼,老辈人讲与三国时期刘备送子刘禅的典故有关,因刘备将饼作为点心放入筐中,刘禅不当心坐压后饼被压扁,因而得名“塌饼”。 我们富阳人也叫“塔饼”,是冬至最核心的角色。那时我不知道历史典故,便自作聪明想,“塔饼”一开始像月亮般饱满,蒸了以后就“塌”了,变得圆圆扁扁,瘫出一派温润厚实的家常模样,所以叫塌饼。
娘姨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家离我外婆家不远,我幼年时妈妈奶水不够,刚巧娘姨家的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外婆便时常抱我去娘姨那里饱餐一顿。外婆说叫“奶姆妈”不好听,让我喊“娘姨”。娘姨很喜欢我,一来二往就和亲戚一样走动了。娘姨读过一年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勤劳能干,特别是做塌饼,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我娘姨有这绝活。
与北方冬至吃饺子、南方部分地区吃汤圆不同,富阳人会选择塌饼作为这个节令的主要食品。富阳人称冬至为“冬节”,有“冬节大于年”的说法,家家户户祭祖时必吃塌饼。每到冬至前,村里人会请娘姨出马一起做塌饼。特别是祝寿的人家,按习俗要赶在冬至前办完寿宴,更是提早很多天请娘姨帮忙做塌饼(富阳有些村落家里老人祝寿,要准备塌饼作为伴手礼)。
富阳乡村老屋。摄影 骆晓飞
娘姨对我很好。幼时的我经常在周末赖在娘姨家,和她睡。冬天的乡村清冷,天还墨黑,娘姨便窸窸窣窣地起身了,厨房的灯黄黄地亮起来,暖洋洋的。灶膛里的火苗“呼”地一声被点燃,静静地温润着乌黑的锅底。开始炒馅料,萝卜丝是主料,自家地里种的,姨夫一早就把萝卜去叶去泥清洗整齐码放在灶头,水灵灵的,带着泥土的清气。切成极细的丝,与冬腌的咸菜、新切的油豆腐丝,还有几粒猪肉末(最好是油渣)一同下锅。热油爆炒,“滋啦”一声,混成一股厚实的咸香。
馅料炒好,盛在青花大碗里冒着热气,我忍不住挑了几丝油豆腐吃。娘姨开始和面。雪白的糯米粉倒进大脸盆里,加热水,用筷子搅成絮,再用手去揉。那是个力气活,更是个功夫活。水要分次加,粉要均匀吃透水,最后揉成一大团光洁柔韧、泛着珍珠般光泽的面团。娘姨揉面时,身子微微地前后晃动,手臂上有匀称的力在流动。 我趴在桌边看,觉得那面团在她手里,像一团温顺的云。我吃着油豆腐丝,娘姨一边和面一边时不时温柔看着我笑。
娘姨揪一小团面,在掌心搓圆,再用拇指灵巧地旋出一个小窝,像捏一只小碗。舀一勺油润喷香的馅料填进去,然后将“碗口”收拢,封紧,轻轻按扁,一个圆乎乎的塌饼便成了。她包的圆润匀称,边沿薄,中间略厚,稳稳的,有福相。还有一种甜馅塌饼,把面团放进模具,再“盖”上“福”字章,点一个红点,这类甜口馅料的一般祝寿用的比较多。
蒸笼架上,白汽将整个灶台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乳白里。我看不到塌饼,只听得见锅里“咕嘟咕嘟”沸腾的水声,和被蒸汽顶着蒸笼盖的、微小的“噗噗”声。 空气里,塌饼的糯米甘香,和馅料的咸鲜融合、发酵,酿成的丰盈气息,那便是冬日里最醇厚、醉人的味道。
估摸二十来分钟,娘姨说“差不多了”。她揭开蒸笼盖,更浓更白的汽升腾了起来。雾气又缓缓消散,蒸笼里的景象,总让我心里一动。 塌饼果然都“塌”了,没有了当初挺括的模样,泛着一层水光,半透明的,隐约能看见深色的馅料。吃的时候需要稍晾一晾,待表皮那层水光凝成一种柔韧的皮,再用筷子夹起。 一口咬下去,先是糯米的软韧,然后丰足的馅料接踵而至,滋味层次分明,这正是冬日里最热气腾腾的满足。
图源 杭州富春湾新城
时至冬至,家里的长辈会早早准备起祭祖的物品,塌饼放在八仙桌最显眼的位置,灯火可亲。祭祖仪式后,长辈会咪一口酒说起上辈人,冬节祭祀的规矩,怎么郑重其事,分塌饼长幼次序。江南的冬夜,八仙桌上的塌饼在昏黄灯光下显出些温暾的模样。我拿一个在手里,不急着吃,倒想起娘姨做塌饼时对我温柔的笑容。
成年后我在城市里谋生。娘姨也老了,自从姨夫去世后,生了一场大病,她儿子在外地工作,本想带她一起住,娘姨不肯,独居在家。平时几个老亲戚和我会去看看她,她连着好几年不做塌饼。我偶尔会在超市买塌饼回来蒸熟,样子似乎也对,但味道不是那个味。
加了水果蔬菜汁的新式塌饼
找了一个周末又去看望娘姨。娘姨正在厨房里忙碌,气色红润。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这精气神了,看样子身体恢复了不少。娘姨见我到来, “快点来,一道(起)做塌饼,冬节快到了呀”。我洗了手撸起袖子,当然只能打打下手,主角依然是娘姨。“你姨夫走了,我总要‘硬刮’(振作)起来的,过几天阿军一家要来,我做些塌饼让他们带回去,你也带点回去,冬节大于年嘛。”娘姨边揉粉边说,如当年的情形,一团温顺的云,圆润、匀称……娘姨这辈人,话都在手里,力气揉了进去,心意包了进去。蒸笼揭开,塌饼服服帖帖,日子也稳稳当当。
我站在灶边,锅里“咕咚”地滚着,暖暖的白汽漫了上来。塌饼的影子渐渐模糊在雾气里,倒是娘姨那双沾着糯米粉的手在雾气里格外清晰,她正把一个个生塌饼摆进蒸笼,动作又轻又快。白汽蒙上来的时候,有些东西从来没有走远。
自然风土与饮食智慧
在市井灶台上酿就地理风味
这种传承让家乡味道
成为“最长情的记忆”
一口塌饼
让人回忆起儿时
更是无可替代的情感
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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