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中国反邪教网披露,今年年初,河南公安机关侦破了一起邪教组织案件——2021年,头目尚某增建立非法组织“天道鸿元”,自封“玉皇大帝”“昆仑童子”,散播末世论谣言,称只有跟随他修行才能“消灾免难”“祛病赶鬼”。此等骗术堪称荒诞且拙劣,可事实上,尚某增在短短几年内就裹挟成员3000余人,其中女性成员占比九成以上。他通过精神控制的方式敛财渔色,奸淫妇女10人,敛财超500万元。
“女性成员占比九成以上”,这是邪教组织中的普遍现象。来自弗吉尼亚联邦大学的大卫·布罗姆利博士曾表示,据统计,女性更喜欢参加宗教聚会且更容易陷入邪教组织。有调查表明,全球起码百分之七十的邪教组织成员均为女性。
为什么女性更容易成为邪教的“信徒”和牺牲品?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女性就业率更低。根据2020年七普数据,中国20-49岁就业人口中,女性人数约占42.5%,男性约占57.5%,女性占比比男性低大约15个百分点。
这导致女性普遍社会地位较低,在经济、政治等世俗权力结构中身处低位,自我价值容易被弱化,更倾向于在宗教组织中找到精神补偿和存在感。
同时,“女儿”、“妈妈”、“妻子”在家庭分工中又承担着相对更多的责任。日常生活中的家庭矛盾:婆媳不和、夫妻分歧、育儿压力……都让女性承受着巨大的心理负担。
当她们被这些压力折磨得疲惫不堪、渴望解脱时,邪教组织往往会乘虚而入。通常以“信‘神’就能家庭和睦,解决所有烦恼”等虚假承诺误导女性,让身处困境的女性误以为找到了救赎。
尚某增的作案手法极具针对性。他在抖音、快手上搞了600多个账号,专挑那些正犯难的女性下手——要么是被病痛缠上的,要么是家里闹矛盾的。
据报道,“天道鸿元”的成员大多是在刷短视频或看直播时结识尚某增的。初识之际,尚某增表现得亲和仁善,并承诺大家在他的帮助下一定能渡过难关。这番话语让许多正处于痛苦之中的受害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其次,“不上班”不仅意味着较低的经济地位,更致命的是,容易导致女性缺乏足够的进入公共空间的机会,常常在物理上和精神上被困在家庭幽闭空间内。而男性社交生活相对更多,享有更多公共空间,对宗教的依赖度就相对较低。
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爱尔斯坦在其成名作《公共的男人,私人的女人》中指出“在西方思想的开端处,公共与私人的区分就被视为一般社会的根本秩序原则。”她接下来综述了密尔的观点:“让女人进入公共世界并获得平等权利是人类理性化发展的必然结果,但这种授权又是不彻底的,一旦遇到经济问题,一旦要去维护家庭这个避风港,女人又会被退回到传统的私人世界中。”
美籍学者程为坤在《劳作的女人:20世纪初北京的城市空间和底层女性的日常生活》一书中,也分析了城市公共空间,作者认为民国建立后,尽管北京的公共空间,例如公园、戏园子、电影院开始渐渐允许女性进入,学校开始接纳女学生。可是女性依然被排除在公共带薪劳动领域之外。
现代城市化进程中,传统家庭结构逐渐瓦解,女性的支持网络也在弱化。无论是农村留守妇女还是城市独居女性,就像一座座“孤岛”,邪教组织更容易成为她们获得社交机会和情感支持的场所。男性则通常拥有更多样的社交场所,比如工作单位、娱乐场所等,对其余的社交依赖相对较低。
女性情感细腻敏感,产生孤独、无助、焦虑等情绪时,迫切需要理解与支持,如果身边没有健康的社交圈子,邪教组织很容易通过伪装成温暖的“关爱”团体,用虚假关怀迎合女性情感依赖需求。
例如,尚某增利用很多女性爱子心切、迷信盲从的心理,精心设计骗局,操控成员心理——鼓吹通过“还童子”仪式可为孩子免除生死灾厄,以消除身上的“负能量”“负磁场”为由奸淫女性,以“干扰磁场”为由禁止成员私下联系,等等等等。
第三,女性在父权制社会中长期被视为“第二性”,这个概念来自波伏娃的经典著作《第二性》。她在书里提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后天塑造的”,社会通过教育、文化和制度将女性禁锢于附属地位。
前现代社会,不论中西,都发展出一套文化设备限制女性的自由和独立。“顺从”被构建为女性最重要的美德之一。儒家讲究“三从四德”,要求女性“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要求女性贞节、孝顺、温柔、善良。西方《圣经》也有不少规训女性的内容,“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
因此,受传统文化影响的女性下意识偏好受“权威”统治,所以邪教头目总是大力塑造“权威”形象并专挑女性下手。“天道鸿元”的头目尚某增,就给自己虚构了很多身份:昆仑童子、玉皇大帝、老天爷、紫薇圣人、佛祖的孩子、皇母娘娘的儿子、宋仁宗……还称他的“元神”坐在河南省开封市龙亭大殿内的龙椅上。
类似的自我神化,往往是邪教头目的共同特点。就像电影《周处除三害》中的“尊者”通过成功的自我神化和洗脑输出,让信徒心甘情愿地献上财物、崇拜,甚至生命。
尚某增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成员梦中的内容,借机神化自己。图/中国反邪教网
当邪教头目以“神明”的名义接近一个正在遭受婚变打击的女性,可谓一场精准围猎:郑州的唐月(化名)正是因为老公出轨而郁闷,刷到尚某增的直播时,对方一口一个“讲道德、做好人”,还说唐月是“西王母的女儿”,是自己的“妹妹”,借“你觉得咱俩亲不亲,像不像一家人?”之类的话术,一方面自我神化塑造权威,一方面打感情牌套近乎拉成员。
所以,女性更容易成为邪教受害者,是文化传统与社会现实的双重叠加,是个体心理需求、社会支持缺失与邪教精准控制共同作用的结果。
撰文 | 王春艳
编辑 | 钱琪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