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口的巷子总弥漫着一种甜暖的焦香。那是李娭毑的糖油坨坨出锅了——糯米团子滑进滚烫的糖油锅,瞬间冒出细密的气泡,在油面跳着圆舞。竹筷轻轻拨动,坨坨们渐渐穿上金黄的外衣,像一群胖乎乎的小太阳。
做坨坨的米要选沉江的糯米,浸泡一夜,石磨磨成浆。李娭毑说,电动磨浆机磨得太细,少了颗粒感。磨好的米浆装入布袋,压上青石板,慢慢沥干水分。揉团时加入少许籼米粉,这样炸出来外脆里糯,不会塌软。
油锅是祖传的熟铁锅,油是茶籽油,糖是本地的土红糖。油温要恰到好处——太高了外焦里生,太低了吸油发腻。李娭毑不用温度计,手在锅上一探就知道。坨坨下锅后不能急,得用长竹筷慢慢翻,让每个面都均匀受热。炸到表面起脆壳,捞起来沥油,趁热撒上芝麻粉,香气能飘出半条街。
放学时分,孩子们涌向摊子。五毛钱一个,用竹签串起来,边走边吃。咬破脆壳的瞬间,热气混着糯香涌出来,烫得直呵气也舍不得吐。有个戴红领巾的小女孩每天都来,她说这是奶奶的味道——她奶奶以前也在这里摆摊。
其实李娭毑的摊子很简陋,一辆三轮车,一口锅,几张小板凳。但她在这儿摆了三十年,看着吃坨坨的孩子长大,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吃。有个出国多年的老长沙,每次回来都要专程来吃,他说在纽约梦到过这个味道,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城管来过几次,说影响市容。附近的商户联名写信,说这是南门口的招牌。后来达成了默契——下午三点到六点可以出摊,不能堵了消防通道。李娭毑笑着说,够了,够把今天的米浆都用完了。
夕阳西下,最后一锅坨坨炸好了。李娭毑收拾着摊子,手上沾着的糖油在余晖里发亮。巷子深处传来电视的声音,谁家在放《还珠格格》。这场景三十年没变过,变的只是吃坨坨的人。而那种金黄脆壳下的糯香,成了所有在这条街上长大的人,关于童年最甜的集体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