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近舍、炊烟、茶香……久历风霜，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的蓬勃生命力至今不减。千年茶林，世代守护，在祖国的西南边陲形成了“林茶共生、人地和谐”的独特文化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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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树”的发现及驯化

2023年，中国云南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在历经13年申遗历程后，终获成功，让这一新的文明坐标得以向更多人展示它的千年茶韵之美。

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东南部气候温和湿润的惠民镇，便是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的具体位置。在缭绕缥缈的云雾中，这一处在由两条河流和陡峭山谷围合形成的古茶林，是中国六大茶山中的面积之最。

景迈山西北高东南低，平均海拔高度在1400米左右。此前，景迈山早以普洱茶为人熟知，作为目前发现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年代最久远的人工栽培型古茶园，迄今已有1000多年的茶叶种植历史，古茶林面积达到2.8万亩，茫茫山峦中遍布着320余万株古茶树，这些“史上之最”都是其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不可或缺的必要因素。

“景迈”为傣语名，“景”为人聚居之处，“迈”为新，即新的村寨之意。

据唐代《蛮书》《布朗族言志》和相关傣文史料“傣历377年（1015年）……建盖总佛寺”而知，在唐代时（最晚10世纪），云南最古老的世居民族布朗族（原自称“巴朗”，古代濮人的后代）和傣族先民从今瑞丽和缅甸佤邦一带迁徙至此，布朗族先祖首领帕哎冷和其族群不幸遭遇瘟疫，面临灭顶之灾，后因将山中一片树叶含在口中，竟祛除了病痛，全族获救。他们将这种叶子称为“腊”，便是茶叶，也由此开启了全族定居此地，与茶相伴相生的生活。

景迈山驯化和种植茶树的历史开始被书写。古茶林被视为“生命之树”，在逾越千年的积淀和传承之后，如今规模宏大且保存尚好的5片古茶林成为景迈山先民留给今人的鲜活记忆。它们以大平掌古茶林和芒景山古茶林为典型代表，那些分布其中的9个传统村落（芒埂、勐本、景迈大寨、糯岗、翁基、翁洼、芒景上寨、芒景下寨、芒洪）和古茶林之间的三片分隔防护林共同构成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古茶林文化景观。

与其他茶林相比，景迈山的茶树有其独到之处，发源于此地的“林下种植”便是最瞩目的特质。智慧的景迈山先民彼时就已学会“科学”的种植方式，他们有选择地将林中部分乔灌木砍除，同时保留了一定数量的如樟树、榕树等高大乔木作为茶树的“遮阳伞”，而茶树下还生长着石斛、松萝等附生寄生植物，因此形成了由“乔木层-茶树层-草本层”构成的立体群落结构，人为的为茶树构建了一个最佳自然生长环境，采光率达到80%左右。

一叶千年。每一株茶树都是先祖留下的珍贵“遗产”，景迈山人至今恪守先祖留下的遗训：“留下金银财宝终有用完之时，留下牛马牲畜也终有死亡之时，唯有留下这茶园和茶树给你们，方可让子孙后代有吃有穿，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茶树。”

后人与今人之间的联结更紧密深厚的同时，人们也严格遵守着传承下来的如“严禁在古茶林内使用化肥、农药，严禁毁灭性采摘，禁止砍伐原始森林带，严禁在古茶林内种植其他农作物……”等乡规民约，这也正是茶林依然绿意盎然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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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村落 古老仪式

与千年茶林同样吸引人们目光的，还有世代未改、坐落于此的古老村落，除了布朗族，这里也是傣族、拉祜族等多个民族的家园。林中有屋，屋前有林，连片房屋错落有致，掩映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青黑色瓦顶分外显眼，人们可通过屋顶上不同的标志来区分是哪个族人的房子，比如竖着“三叉戟”的是布朗族，傣族则为牛角形状。村民至今依然对传统保有最大敬意，比如出远门前会到寨心求寨神护佑旅途顺利、平安，如若犯了错也会到此认错，求得谅解。

这些散布山间的村寨，如景迈大寨、糯岗古寨、翁基古寨等，依然保留着新石器时代就出现的建筑样式——干栏式民居建筑的模样。人们就地取材，以树木、石头和泥土为原料，利用木柱做支撑，使房子高高架起，悬空于地面之上，可防洪也能避野兽。楼上是人们休憩之处，楼下则是做饭、拣晒茶叶、存储物品、饲养牲畜的地方，功能划分一目了然。

敬畏自然，万物皆有灵。景迈山人不仅恪守先祖留下的遗训，也一直坚持着传承已久的信仰。茶祖信仰是当地独特茶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是祖先崇拜和自然崇拜的结合。开春的三四月，景迈山人在为一年的头等大事“作春茶”而忙碌。采摘和制作都是手工完成，铺晒到露台上的片片茶叶，在和煦阳光的普照下静静等待着呈现出最好的样子。而后，人们便将这最好的春茶献于茶祖帕哎冷。

嫩草如茵、花朵竞相争艳的四月恰好也是山康茶祖节的日子，人们聚到古茶林里，在历经岁月洗练的茶魂台边祭拜茶祖。斑驳的茶魂台以石头铺就而成，台中心立着近3米高的茶魂柱，柱子顶端有两块刻着动物和几何图案的木片，形似翅膀，向两边伸展开。茶魂台四角各有五根祭祀柱，分别代表了布朗族、傣族、哈尼族、拉祜族、佤族这五个景迈山区域内和谐共处的世居民族。此刻，无论哪个民族，都会在诵经声中呼唤茶祖、祭拜茶魂，声震山野，祈求村寨平安顺遂。同一时间的傣历泼水节，人们同样也会以最传统和淳朴的方式感恩茶祖。

到了秋季，林间空地又等待着村民补种新一轮的茶籽，古树、新树、大树、小树共存于一片土地上，与祖祖辈辈的景迈山人一样，汲取这片土地的滋养，在新旧更迭当中完成一轮又一轮的蜕变，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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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申遗路漫漫

2011年，景迈山古茶林的申遗工作在普洱市人民政府的支持下正式拉开序幕，2012年，景迈山项目成功列入中国世界遗产预备清单，2013年被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从此开始了漫长的世界遗产申报之路。

2021年1月，国务院批准“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作为我国2022年世界遗产申报项目，国家文物局指导云南省和普洱市编制提交申遗文本。2022年完成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的现场考察，获得咨询机构“推荐列入”。

2023年9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5届世界遗产大会在沙特阿拉伯王国首都利雅得召开，随着大会主席的落锤定音，历时13年之久的申遗工作终迎曙光，中国“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全球首例茶主题的世界文化遗产。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遗产区面积7167.89公顷，缓冲区11927.85公顷，遗产要素包括5片古茶林、3片分隔防护林和9个传统村落。

从景迈山子民的遗产变为世界的遗产，日后的古茶林一定还会面临着诸多未知的改变，但对于世居村民来说，“与茶相伴，依茶为生”依然是日常生活原本的模样，历史与现实的黏连一直紧密。

现今，这里90%以上的劳动力都以茶为生，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选择留在家乡，守护祖先留下的这一份珍贵遗产。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们如同父辈一样，日夜忙碌于茶林中，种茶、采茶，而后制茶、食茶、饮茶、售茶，自小熟知的历史文化和乡风民俗都未曾随着时间的逝去而中断，茶仍旧深远持久地塑造着他们的民族气韵。

如今，这里有着“茶叶天然林下种植方式的起源地”和“人类茶文化历史自然博物馆”的美誉，原始森林的农业文化与现代生态文明交相辉映，古老的故事开始在世界各处传唱。

千年茶林和景迈山人幸运地拥有彼此，一方悉心守护，一方不吝回馈，“林茶互生，人地共荣”的景象每一天都在反复上演，名副其实地演绎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义的“文化景观”的真实含义——“自然和人类的共同作品”。

本文节选自《文明》2024.05-06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