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把街角晒得暖暖的,石板路上总蹲着个戴草帽的老头。他面前的平底锅咕嘟着琥珀色的糖稀,铜勺子一提,金亮亮的丝儿就跟着坠下来,在板上 “滋啦” 一画,转眼就凝出条张牙舞爪的龙。我总攥着两毛零花钱在人群里钻,看师傅手腕一转,龙爪的弧度刚好能叼住根竹签,尾巴尖还翘着个小勾,舍不得咬第一口,就举着到处晃,直到糖边儿被风吹得发脆。
其实吧,那糖画甜得发腻,可那会儿就觉得金贵。有次好不容易摇到个凤凰,正得意呢,被隔壁小胖撞了下,翅膀缺了个角。我站在原地掉眼泪,师傅瞅着好笑,又舀了勺糖给我补了朵小花。现在想想,哪是心疼糖啊,是心疼那点攒了好几天的期待。
说到搅搅糖更有意思。我们那叫它 “拉丝糖”,邻居大伯每年秋收后都会做。他把甜高粱杆砍成段,搁石臼里砸得汁水淋漓,滤出来的浆子在大铁锅里熬,咕嘟咕嘟能熬一下午。熬好的糖稀盛在粗瓷碗里,用两根竹签挑一团,一拉能扯半米长,黄澄澄的糖丝在空中晃啊晃,得赶紧绕回来接着搅。
我总蹲在灶台边等,闻着空气里越来越浓的麦香,看大伯用筷子挑起一点尝,说 “行了” 就赶紧递竹签。刚开始搅是透亮的黄,胳膊甩得发酸,糖才慢慢变白,越搅越黏,缠在签子上像团棉花。有时候贪心搅太狠,糖丝滴在袖口上,回家准被妈妈念叨,可下次还这样。
前阵子带侄子去庙会,远远看见个糖画摊,围了好几层人。可孩子们都举着手机拍,没人问多少钱。师傅做了个立体的玫瑰花,红得发亮,花瓣一层叠一层,我盯着看了半天,想起小时候总缠着师傅做 “孙悟空”,他说我这小丫头片子不懂,男孩子才要孙悟空。侄子扯我衣角问:“这是塑料做的吗?能吃吗?” 我突然愣了,原来他们连糖能画画都不知道。
超市里的糖越来越花哨,包装上印着卡通,一撕就能吃。可哪有搅搅糖的乐趣啊?那会儿和小伙伴比赛谁的糖搅得最白,谁的能拉最长的丝,输了的要把自己的分对方一半。糖渣子粘在嘴角,你笑我我笑你,甜丝丝的味儿能记一辈子。
上次在老家看到有人卖搅搅糖,装在透明盒子里,用的是玉米做的糖稀。买了一盒,搅半天也拉不出长丝,甜得发苦。老板说现在没人用甜高粱了,费功夫还卖不上价。也是,谁还愿意花一下午砸高粱杆呢?大家都忙着赶路,连吃糖都嫌麻烦。
你们小时候抢过糖画吗?或者被搅搅糖粘过头发?我总觉得那些黏在手上、甜在舌尖的瞬间,才是真的童年。现在的孩子有吃不完的零食,可他们大概永远不会懂,攥着两毛钱等一支糖画的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