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收拾厨房,翻出个掉了漆的搪瓷碗。碗沿缺了个小口,是我小时候抢着盛排骨时摔的。摸着那糙糙的瓷面,突然想起妈总用这碗给我盛腌黄瓜,酸溜溜带点辣,配着白粥能喝两大碗。
你说怪不怪,成家这五年,我总在厨房犯迷糊。照着菜谱放调料,盐一勺糖半勺,炒出来的菜规规矩矩,可就是差那么点意思。上次试着做妈最拿手的红烧肉,冰糖炒得冒泡,酱油也放了老字号的,炖了俩小时,肉是烂乎了,可我家那位尝了尝,说 “像饭店打包的”。
饭店打包的?我当时差点把锅铲扔了。妈做的红烧肉哪是这样?她总说 “冰糖要多炒会儿,出焦糖色才香”,可她自己炒糖时,常常顾着跟我爸唠嗑,糊了也不心疼,加点水照样炖。肉炖到一半,她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把晒干的山楂片扔进去,说 “解腻”。这些零碎活儿,我哪记得全?
有次视频请教我妈,她在那头边择菜边说:“炒青菜要大火,锅烧得冒烟再倒油。” 我赶紧记下来,结果油烧太旺,菠菜刚下锅就糊了边。我对着手机喊 “妈你咋不早说要转小火”,她在那头笑:“你小时候站灶台边看我炒,不都瞧见了?”
真瞧见了吗?我咋就记不清这些。倒是记得冬天放学回家,厨房总飘着萝卜排骨汤的味儿。妈会把炖得酥烂的排骨挑出来,用手撕成小块喂我,烫得我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现在我炖排骨,严格按食谱放姜片料酒,汤是清亮了,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天我家孩子抱着碗喝了两口就跑,我看着剩下的汤,突然想起妈炖排骨从不撇浮沫,说 “那是精华”。
上个月回娘家,特意早起看我妈做葱油饼。她揉面时,手腕转得飞快,面团在案板上 “啪啪” 响。撒葱花时,她抓了一大把,我说 “会不会太冲”,她白了我一眼:“你爸就爱这口重的。” 擀饼时,她突然停下来,从橱柜深处摸出个小罐子,挖了勺黑乎乎的东西抹在面团上。“这是啥?” 我凑过去看。“去年腌的韭菜花,快吃完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
那葱油饼烙出来,咬一口直掉渣,葱香混着点说不清的咸鲜。我爸坐在桌边,就着粥吃了三张,说 “还是这味儿”。我突然明白,那些没写在菜谱上的零碎,才是最关键的密码。
回自己家后,我翻出冰箱里冻了半年的腊肉,是去年妈捎来的。切的时候,油星溅到手上,烫出个小红点,倒让我想起妈切腊肉时,总说 “这肉要带点肥的才香,你小时候就爱啃那层油”。我把腊肉和青椒炒在一起,没按菜谱放生抽,凭着感觉撒了点盐,炒出来居然有模有样。我家那位夹了一筷子,说 “今天这菜,有家的味儿了”。
家的味儿?我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小红点,突然想笑。或许根本不用刻意复制粘贴。那天炒完菜,我把剩下的青椒蒂扔进垃圾桶,想起妈总把这些边角料攒起来,说 “给楼下张奶奶喂兔子”。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原来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前几天孩子发烧,没胃口。我学着妈以前的样子,熬了锅白粥,就着自己腌的黄瓜。腌黄瓜时,我特意多放了点蒜,因为记得我小时候生病,妈总说 “吃点蒜杀菌”。孩子居然喝了小半碗,说 “像姥姥家的粥”。
窗外的树影晃啊晃,我看着灶台上那口用了五年的锅,锅底结着层薄薄的垢。就像妈那口用了二十年的铁锅,黑黢黢的,却总能炒出最香的菜。或许,所谓的密码,从来都不在调料多少,火候大小,而在那些不经意的习惯里,在那些带着烟火气的牵挂里。
现在我做菜,偶尔也会像我妈那样,炒糊了不心疼,想起什么就随手加把料。我家那位说 “你做饭越来越随性了”,我笑着说 “这叫家传秘方”。其实我知道,那些从妈那里偷学来的、没说出口的、甚至自己都没察觉的小习惯,正在慢慢变成属于我们家的味道。
下次你炒拿手菜时,不妨也试试别那么较真。说不定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把藏在时光里的密码,悄悄传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