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兰溪游埠古镇的早茶,相比广式、扬式早茶,另有一功,其配套点心,琳琅错杂,令人目不暇给。
我兜兜转转,一路吃将过去;差不多想打道回府时,突然发现有个小吃摊并且是唯一的一家,正卖着曾在上海大为流行、如今几乎绝迹的糖糕,不由得大感兴趣。
我问正在忙碌的店主老婆婆:“这个东西,你们这里叫什么?” 老婆婆咕哝一声。我没听清,或因她说的是难懂的方言,或因人家听不懂我的“塑料普通话”;我再用上海话询问,对方依然甩出一个我无法理解的词。于是彻底失去耐心,我抬眼盯着上方的价目表,希望从中找出“糖糕”或与“糖糕”对应的名目,打量两遍,愣是落空。虽然肚皮已吃到了撑,我仍决然买下一枚糖糕——当然是与另外两位旅友瓜分——目的只为体验一下那个久违的点心。
遗憾,我没吃出留存在记忆中那几十年前的滋味,原因嘛,一是结体松散,仿若油条;二是出锅太久,吃口蔫滞。
我相信在上海,说起糖糕,概念具有唯一性,即仅指一种V字形油炸食品;但无法排除别的地方恐怕有自己特定的叫法,诸如炸面角、油角、炸糕之类。
江南地区,似乎约定俗成地把食材为稻米、用笼屉蒸(油炸者极少)、形状或方或圆的点心,叫糕;而像糖糕那样以小麦粉为食材、呈现V字形的油炸食品而被称作糕,简直属于异数。
我小时候,寒舍附近一家饮食店,早上卖大饼油条粢饭;下午3时开始支起一口油锅、摆开一张方桌,做两样点心——小微脆麻花和糖糕,很受周边居民欢迎。厨师采用两种点心轮作方法,大大提高了油锅利用率。
脆麻花,上海人叫铰链棒。这个名称不是取自装配门窗需要用到的零件,而是一种绒线衫编织法;我曾经写过,此处不再饶舌。
由于三天两头要买糖糕,故而,我对厨师的操作留下一些印象,大致是:把发酵(可能半发酵)的面团,沥些油,反复拿捏,以致到位;拉抻,擀成长长的条块状;切去两头,聚拢一团,擀成薄薄的面块,与先前成立的面块等长等宽,上面刷食油、撒砂糖,考究的加点芝麻,使为油酥;将油酥置于另一条面块之上,对折;切成一条条两指宽、食指长的短条,油炸;俟其两端自然开叉(呈V字形),外表泛出金黄,差不多就可以起锅了。
它像对折的油条,然比油条扎实且含油酥(开叉处呈褐色),外脆里绵,香甜可口,老少皆喜,洵为美点。
好不容易在网上找到一则号称“老上海传统糖糕”制作攻略,师傅却强调一点——别忘了往面粉里打鸡蛋哦。
“额滴神啊!”困难时期,如此廉价的平民点心居然还要掺鸡蛋,那与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岂非五十步笑一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