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下班,我拐进巷口那家开了十几年的小饭馆。以前跟他在一起时,我们总来这儿,他每次都点酸汤鱼,说这味儿跟他老家奶奶做的一模一样。
老板娘从后厨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淀粉:“丫头,还是老样子?”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酸汤鱼配一碗糙米饭。以前我总嫌酸汤太辣,他就把鱼肚子上没刺的肉夹给我,自己啃鱼鳍,还说 “辣才够劲,跟过日子似的”。那时候我总笑他瞎比喻,现在想想,哪是过日子够劲,是那时候的日子里有他,连辣都成了甜。
“要一份酸汤鱼,再来碗米饭。” 我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桌角的玻璃上还留着上一桌孩子画的歪歪扭扭的小鱼,像极了以前他用手指在雾气上画的图案。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碗沿,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裹着我的粉色围巾跑进来,耳朵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半袋热乎的糖炒栗子,说 “路过看见就买了,你不是爱吃嘛”。
那时候的酸汤鱼好像格外香,酸得开胃,辣得暖心,连汤里的豆芽都透着股甜劲儿。我总爱把米饭泡在汤里,他就帮我舀掉浮在上面的辣椒,说 “小心上火,明天该嗓子疼了”。那时候我觉得,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下班一起吃碗热乎饭,周末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连吵架拌嘴都透着烟火气。
服务员把酸汤鱼端上来的时候,我鼻子还是下意识地酸了一下。红亮亮的汤里浮着嫩白的鱼肉,撒着翠绿的香菜,跟以前一模一样。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酸和辣在舌尖散开,可心里却没了以前的悸动,就像喝了一碗普通的汤,没什么特别的。
老板娘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酸梅汤:“丫头,怎么没跟小伙子一起来?以前你们俩总坐这儿,他还总跟我打听酸汤的做法,说要回去给你做。” 我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勉强笑了笑:“我们分开挺久了。” 老板娘哦了一声,眼神里带着惋惜:“多好的小伙子啊,对你多上心,上次你感冒,他还特意来问我有没有什么偏方,说你吃药不管用,想给你熬点姜汤。”
我想起分开那天,也是在这家饭馆。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攥着筷子,半天没说话,最后才低声说 “我们可能不合适”。我那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连酸汤鱼都没尝一口,就跑回了家。后来我再也没敢来这儿,总怕一进门就想起他,想起那些一起吃过的饭,一起说过的话。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路过的时候就想进来看看,想再尝尝那时候的味道。可真的吃到嘴里,才发现原来味蕾的记忆也会过期,就像那些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事,慢慢也就淡了。我把米饭泡在汤里,跟以前一样,可吃起来却没了当初的香,甚至觉得有点咸,可能是我现在口味变了,也可能是,没了他,连饭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邻桌来了一对小情侣,女孩嫌辣,男孩就帮她把辣椒挑出来,还把自己碗里的鱼肉夹给她,跟以前的我们一模一样。女孩笑着捶了男孩一下,男孩挠挠头,眼里满是宠溺。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嫉妒,也没有难过,就像看陌生人一样,平静得很。
以前我总以为,分开了就不会再想起他,可其实不是,逛街的时候会想起他以前总帮我拎包,看到好看的电影会想起他以前总抢着买票,甚至看到路边的流浪猫都会想起他以前总喂楼下的那只橘猫。可今天吃到这碗酸汤鱼,我才发现,那些曾经让我撕心裂肺的回忆,慢慢也就没了波澜,就像风吹过湖面,刚开始会有涟漪,可慢慢就恢复平静了。
我把最后一口饭吃完,喝了口酸梅汤,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老板娘走过来收拾碗筷,笑着说 “下次想吃再来啊”。我点点头,走出饭馆,晚风一吹,心里格外轻松。原来不是忘不了,是没到时候,等时间久了,连味蕾都忘了曾经的味道,那些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人,也就慢慢放下了。
可能这就是成长吧,把曾经的刻骨铭心,慢慢变成云淡风轻。就像这碗酸汤鱼,以前是满心欢喜,现在是平平淡淡,可日子还是要过,饭还是要吃,说不定以后,我还会爱上别的味道,遇到别的人,一起吃更多的饭,说更多的话。
走出巷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小饭馆,灯还亮着,里面坐满了吃饭的人,满是烟火气。我笑了笑,转身走了,没有回头。原来有些记忆,不光是脑子会忘,味蕾也会忘,而这,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