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同学聚会,饭店里端上来一盘红烧排骨。色泽红亮,酱汁浓稠,服务员刚放下我就愣住了。筷子夹起一块,肉香混着酱油的咸鲜在嘴里散开,眼泪差点掉下来。
真的,和我妈做的那个味儿太像了。
小时候住的老房子没有天然气,厨房角落里蹲着个煤气罐,旁边是掉漆的铝制灶台。每天放学回家,刚拐进胡同就能闻见我妈做饭的香味。她总说我鼻子比狗还灵,其实是那股味儿早就刻在骨头里了。
我妈做红烧排骨有个怪癖,必须用搪瓷锅炖。那口锅边缘磕掉了好几块瓷,露出黑黢黢的铁皮,她却宝贝得很。每次炖排骨,她都要先把肉在开水里焯一遍,捞出来用冷水冲得干干净净,说这样炖出来的汤才清亮。然后往锅里倒油,油热了放两颗冰糖,等糖化成深褐色,滋滋冒泡的时候把排骨倒进去翻炒,直到每块肉都裹上糖色。
这时候她会喊我:“快把酱油递过来。” 我就颠颠地跑过去,看着她往锅里倒两勺老抽,再淋点料酒,瞬间厨房里就飘起一股带着点焦香的热气。加水的时候要没过排骨,然后扔进去三四片姜,一个掰开的八角,有时候还会放两颗干辣椒。盖上锅盖,小火咕嘟咕嘟炖着,她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厨房门口择菜,时不时掀开锅盖搅两下,防止糊锅。
那时候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趴在门框上问:“妈,什么时候能好啊?” 她就笑着拍我后脑勺:“小馋猫,等汤汁收得差不多了就好。” 其实哪是等不及吃肉,是喜欢闻那个味儿,混杂着肉香、酱香和一点点甜味,钻进鼻孔里,熨帖得让人心里踏实。
等到排骨炖好,她会把锅端到饭桌上,汤汁浓稠得能挂在筷子上,排骨颤巍巍地在盘子里堆着,油光锃亮。我爸总是先夹一块给我,烫得我直哈气也舍不得放下。肉炖得特别烂,轻轻一抿就从骨头上掉下来,咸甜口的,带着点柴火似的烟火气。
后来上大学,离家千里。有次在食堂看到窗口卖红烧排骨,赶紧买了一份,结果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不是不好吃,就是不对。没有那个搪瓷锅炖出来的味道,没有我妈坐在门口择菜时的碎碎念,连酱油的味道都不一样。给我妈打电话说想她做的排骨,她在那头笑:“等你放假回来,妈天天给你做。”
工作以后更忙了,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每次回去,我妈都提前问我想吃啥,我说红烧排骨,她就早早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肋排。还是用那口搪瓷锅,还是一样的步骤,可我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上次回家,她炖排骨的时候,我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头发白了好多,背也有点驼了,翻炒排骨的时候动作慢了不少,要扶着灶台才能站稳。我突然发现,那口搪瓷锅上的漆掉得更多了,露出的铁皮上锈迹斑斑。可炖出来的排骨,还是那个味儿。
吃饭的时候,我妈一个劲儿给我夹肉,说:“多吃点,在外面肯定吃不着这么地道的。” 我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只能使劲点头。其实我想说,妈,不是外面的不地道,是外面的没有你的味道。
现在每次吃到红烧排骨,不管在哪儿,都会想起老房子的厨房,想起煤气罐旁边的铝制灶台,想起我妈坐在小马扎上择菜的样子。那味道就像一把钥匙,咔嚓一下,就能打开记忆的门,让我瞬间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放学回家就能闻到肉香的傍晚。
你别说,人这一辈子,吃过再多山珍海味,最忘不了的还是妈妈做的那道菜。可能不那么精致,甚至有点粗糙,可里面藏着的,是只有自己才懂的童年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