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仲秋,便会想起姐夫“秋季须去燥觅润”之说。十多年前,我患上习惯性干咳,秋季尤甚,求医问药无果,难以断根。某年中秋,妻姐邀我一家三口去她公司用餐赏月。姐夫掌勺,上桌的鸡鸭鹅羊蛋等,都是他绿化公司旗下基地自己养的,食材新鲜。姐夫开过小饭店,厨艺自然不在话下。席间,我时不时地干咳,引起他的注意:“妹夫,你这是内燥,信不信我的一道菜,能治你的病。”我朝他笑笑,他一板面孔说:“你给我等着。”一会儿,他从厨房端出一个硕大的砂锅,很烫很沉,两侧捏手的锅耳均垫了抹布。揭开锅盖,一团裹着鸭香的雾气滚滚腾起。姐夫一脸傲气:“就是这道老鸭汤,能治你的干咳,包你任何地方都吃不到。”说完即刻为我舀了一小碗。我端起,吹了吹碗口的热气,小口品了一下热汤,缕缕鲜味的确与众不同。除了鸭子独特的浓香,还藏着淡淡的草药味。那药味像是特意加进的调味品,鸭的鲜与药的苦一点也不反冲,像红花配绿叶似的自然天成。
三碗热汤过喉下胃,虽无姐夫说的“鲜得掉眉毛”那样邪乎,全身的毛孔确是舒张开来,令我暂时忘了咳嗽。我满脸折服的神情,让姐夫更加起劲了:“首先,七年的老鸭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再者,放咸猪手一起煮,能中和鸭的骚味。蘑菇玉米能吊出鲜味,几根虫草和少许枸杞、黄芪、麦冬、茯苓等都是去燥温润的……”
次日晚,姐夫遣其子军军送来一大砂锅他煮的老鸭汤,嘱我每日炖一小碗空腹喝下,连续一周,痰必尽,咳必消。怕我不当回事,特地打电话催问确认。按照他的吩咐,我连料带汤连吃一周,感觉喉咙果真干净透亮,不怎么痒了。我把这桩奇事与办公室的同事说了,无一信者,都说:“如今哪还有七年的老鸭?”我把同事的疑虑电告姐夫,他急了:“明中午叫他们都来基地,亲眼看看七年老鸭生活的地方,亲口尝尝我煮的老鸭汤。”
约齐七位同事,驱车来到姐夫承包的六十余亩绿化种植基地。那里大小不一品种繁多的植物茂密成林,林下散养着山羊、草鸡、灰兔和大白鹅。基地的中央搭建着三间活动房,分别是厨房、餐厅与仓库。紧挨着活动房的是一条南北向的小河,笔挺如一根擀面的木杖,姐夫说:“它就叫面杖河,河虽小,却通外港。”姐夫把面杖河腾出五段,用塑料网、铁丝网等材料拦成五个鸭棚。白天鸭子下到河里戏水,吃鱼虾和螺蛳,晚上将它们赶进岸上的旱棚里。姐夫依次介绍:“南面最大的那棚养着三百多只一至三年的新鸭,以产蛋为主;落北分别是四年、五年、六年的鸭棚;最北面的棚养着七年老鸭,已不足30只了。”同事老曹感叹道:“30只,吃光就没有了,太珍贵了!”姐夫笑笑说:“吃不光的,今年的六年老鸭,明年就是七年的了。”
礼拜天,我带了礼物上门感谢姐夫,遇见其父——老鸭汤的原创者、九十三岁高龄的老戴。老戴面红膛彩精神矍烁,聊起老鸭汤“去燥温润”之功效,老人从冰箱里取出一条他亲手腌制的咸肉送我,他说:“把腌制的猪肉用白布包好,与草木灰一起密封在瓮中半个月,也是去燥之法。”又说:“其实,秋季去燥觅润,功效不光来自于药膳,还有人心。心不烦躁了,身体自然就舒坦温润了。”
过了几天,妻蒸了老戴送的咸肉。我咬上一口,润而不燥,肥而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