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昱林
北方地区,秋季来临,购藏大白菜为过冬的主要蔬菜之事,也慢慢开始。这个传统节目,至今仍然盛行。但是,这极普通极便宜的大白菜,一俟引种广东,特别是到了肇庆,则成为“食在广州”不可或缺的食材,且获冠佳名曰“肇菜”。
如《民国日报》广州版1926年10月21日的一篇朴先生《食话》中说:“当此肇菜未上市,菜心未肥茁之时,若欲一尝菜根之风味,只有江门白菜为可口。”
宣统《高要县志》曾介绍了其中的因由:“黄芽白,即北方之黄芽菜。相传清初两广总督某携菜子至肇庆,命土人种之,形味皆同,然不及北方之甜美。(阮《通志》)今肇庆年年从北方取种再种,则大变矣。麦仔园产者最佳。(《府志》)……麦仔园地近塘,时加沃壤,故佳。今他处如法培植,亦无差异,别府县多称曰肇菜。”
话虽如此,他处产的还是不如肇庆的。编县志的老夫子大概不谙食事,还是深谙饮食之道的专栏作者朴先生说得对:“北风新起,蔬菜可食者甚多。如黄芽白、白菜心、冬笋等类,各擅其美。家常食品,浓煮芽白,纳于肉丸汤内,煨之至透,其味绝鲜。若会罗汉斋,则芽白、白菜,均为不可少之配料。芽白以风干为美,产自肇庆者尤佳,故有肇菜之名也。”(朴《食话》续,《民国日报》广州版1926年11月26日第4版)
因为肇菜必不可少,故朴先生屡屡形诸笔端,从中我们也可看到民国年间“食在广州”大兴之时的相关盛景,以及肇菜的作用和地位:
数年前河南有某逆旅,以善制肴馔著名……有极佳一馔,名曰虾蓉肇菜,剥鲜虾以扒肇菜,其味清绝,然非老饮客不知也。(《食话》之三十九)
土鲮鱼乃广东特产,为冬寒鱼类绝佳之品……或以肇菜扒之,琢肉成酱,微和盐水,用箸搅之,鱼胶亦爽亦勒……鲮鱼扒肇菜之法极简单,先用猪油下镬,武火煎肇菜,不用加水,和鱼酱干烧之,至熟为度,则甘腴鲜滑,四美俱备。(《食话》之五三)
今人多重清汤蔬菜,海鲜炖品,视为幼细矜贵,因此如西园之桂花粉肠,真光公司之淮杞炖鸡,玉波楼之红烧冬笋,玉醪春之滑虾仁,陈仙之蟹烧肇菜,尽入食客之目矣。(《食话》之一〇三)
留觞馆设一德路石室前,建筑宏伟,厅堂布置,亦极绚丽,俨有陈塘东堤酒楼之风……论其菜式,则干烧包翅、肇菜扒鸭、鸡油花菇等,均甚精美。(《食话》之一〇五)
水饺必用肇菜或白果粒配鸡卵肉松,取其清而不腻也。(《食话》之一二四)
商界颂祷之词甚多,而鸿图大展,尤符新张之意。春茗中似宜设鸿图肇菜一簋,以上汤炆肇菜,既煵,略加蛋白蟹茸云腿粒,味甘而腴,滑而不韧,亦一合时之馔。且菜属名产,语贵吉祥,一般老板,当必赞许也。(《食话》之一五四)
元旦日,旧俗本为供斋,示斋戒祀神之意……至论煮斋,虽不必如酒楼所制,用上汤泡会,亦当以瑶柱熬汁,先煮肇菜极煵,次则加以蚝豉、发菜、冬菇、云耳。能不用粉丝更佳,多以蔬菜为料,豆腐片亦有可用。(《食话》之一五六)
向昔全桌之馔,必有压席菜……然压席菜上时,饮客已饱腹,自当取蔬菜调剂其胃口,则又弗若罗汉斋之制。即不然,亦当以京扒肇菜(白菜),或甫鱼豆腐为压席菜,能适如其量,则食客不只无饱饫之苦,且有余乐。(《食话》续)
确实,无论筵席还是小馔,无论海鲜名肴还是斋素之制,都离不开肇菜作为配伍,有时甚至是画龙点睛。吴慧贞女士在她在上海的《家》杂志开设的《粤菜烹调法》专栏中,也形容肇菜为锦上添花之食材:“炖明虾脯——大明虾脯洗净,冷水浸透,下油镬以姜汁酒、冬菇同爆至香,加膏汁二两,和上汤炖腍,或加肇菜(即黄芽白菜)垫底,更为佳妙。”(《家》1947年第15期)
还有一个关键是,肇菜“菜属名产,语贵吉祥”,在饮食最讲“意头”的广东,如此肇菜的光辉历史,实宜弘扬,更何况“肇菜之名”,其实至今仍然通行,只不过被简化成了“绍菜”,真是“暴殄佳名”——须知肇庆之名,赐自天子,且肇之本意,即有美好事物的肇始之意。
当然,作为近现代粤菜发源地的肇庆人氏,更应珍视这一份饮食史的佳话,推而至所有肇庆菜肴——来肇庆,吃肇菜,肇吉致祥,开启人生小确幸、幸福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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