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农村,家家都有丰足的自留地,种上的蔬菜,确实都吃不完。村民们会过日子,除了拿到集市上去卖,还把青菜、菠菜、豇豆等晒成干,等到蔬菜淡季时节,这些菜干在水中泡上小半天,再捞出来,或清炒,或做配菜,也是别有滋味。萝卜和雪里蕻,是村民最喜爱的两道腌制菜,喝粥时配上一些萝卜干和咸菜,胃口顿开,食欲大增。尤其是咸菜,不仅是喝粥的开胃小菜,更是春夏秋冬一些菜的搭配佳料,如咸菜炒肉丝(笋、粉皮、丝瓜)、咸菜土豆(豆瓣、豆腐、鱼头)汤等等,上了年纪的人尤其喜欢吃。
母亲腌得一手好咸菜,村里远近闻名。左邻右舍常常向母亲来取经,问母亲腌制咸菜的工序,同样是腌咸菜,怎么你腌制的咸菜就好吃,有什么秘诀。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秘诀,和大家一样,把菜洗干净了,切碎,晒干,然后,菜干放在缸子里,撒上盐,用木棒把菜干压得实实的,坛子口上用塑料裹住稻草封口,坛子口向下,放置个把月,咸菜就可以开封吃了。母亲说的是实话,倒并不是藏着掖着。
但母亲腌制出的咸菜,确实与人不同。开封的咸菜,颜色微黄有光泽,味道咸淡适中,还带点酸。闻一闻,那种特有的咸菜清香,使人食欲顿开,神清气爽。每次开封咸菜,母亲会挖出来一大半,送给亲朋好友和邻居,仅留下一小半,自家人吃。那些吃过母亲咸菜的人,都赞不绝口,吃完了,又会再来问母亲要,母亲从不推却,会再开一坛。
今年三月份,母亲在我家小住了几天。一天周六,我和母亲去附近的农贸菜场买菜,看到一位年纪和母亲差不多大的老大妈在菜场的路边卖咸菜。母亲本能地尝了尝,便买了半斤,并和她攀谈起来。回家的路上,母亲和我絮叨起卖咸菜的大妈,她是通安的,腌制咸菜也很多年了,开始,腌了自己吃吃,后来,吃不完,就拿到集市上来卖,没想到,咸菜还颇受人们喜爱。母亲还嘀咕了一句,她腌的咸菜,没我腌得好。
母亲不经意的一席话,使我的心中有所触动。我和母亲说,你腌的咸菜这么好吃,想不想也拿出来卖?母亲有点不自信,我哪行啊?但眼神中却透露出期望。
我鼓励母亲说,你腌的咸菜,无人能及,邻居常夸你,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来,我和你一起卖。
在我的鼓励下,母亲乘坐头班公交车,从相城东桥来我家附近菜场卖咸菜了。母亲的屁股还没坐热,就见一位顾客,驻足在母亲摆放的咸菜坛子前,他老练地掀开坛子口上的盖子,抓起一小撮咸菜,先看看咸菜的色泽,又闻了闻,然后,放到嘴里,品味起来。顾客品尝的一系列动作,就知道他是喜爱咸菜的吃客。
“给我来二斤。”顾客说。母亲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或是,被那顾客的大方出手愣住了。一般来买咸菜的,通常称个半斤,至多也就一斤的。“你腌的咸菜很好吃,我以前也腌过,对咸菜情有独钟,看到腌得好的咸菜,会忍不住出手。”顾客的一番话,把母亲说得心花怒放。母亲好像遇到了知音,布满褶子的脸,舒展开来,像一朵绽开的花。母亲手忙脚乱地从袋子取出称,我赶忙戴上一次性手套,在坛子里挖咸菜。母亲和我说,妹妹,多挖一点。其实,母亲称的时候,秤杆已翘得高高的了。我估计,至少多给了顾客半斤。
母亲腌制的咸菜,果然很抢手。不多一会儿,一坛子咸菜一购而空,没买到的顾客不甘心,再三询问母亲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母亲乐得嘴都合不拢,连声说,我还会来的,我还会来的。
(原载于《姑苏晚报》2023年11月17日B04版)
作者:金丽红
编辑:经纬